第三十九章 話素問

  不多時，覓雪便趕到了聽雨軒。隻見身披銀灰色暗地繡花鬥篷的亦堇正在此等候。


  “衿兒？真的是你？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覓雪驚喜地確認道。


  亦堇眼含笑意地點點頭。隨即把覓雪拉到一邊，低聲道：“這裏人多嘴雜，我的麵具不慎脫落，我們先盡快找個偏僻處收拾妥當再說。”


  二人轉入牆角，合力易容好後，亦堇才將“平常的容貌”光明正大地露出來。


  接著就簡單向覓雪詢問了些自己失蹤一事的情況。得知陸冉靜深夜為自己奔走，心中頗受感動。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昨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吧？華妃幹嘛要叩你整晚啊？”覓雪急著弄清真相。


  亦堇頓了頓後，斂聲道：“我不是被扣了一晚上，而是被那個太監引路至未央湖時推下了水。”


  “什麽？！！”覓雪一陣驚呼，連忙拉起亦堇的手預備四處查看：“可是你不會泅水啊！再說又是這寒冬臘月……，有沒有哪裏受傷啊？”


  亦堇示意覓雪不必擔心，安撫道：“放心吧。我福大命大，被貴人救起。現在已經沒事了。你看，我這鬥篷也是貴人所贈。”


  覓雪這才稍稍平靜。


  亦堇卻接著說道：“不過，若不是我走運，隻怕今日你所見到的，便會是我的屍首了。詳細情況我再找機會告訴你。而昨晚之事很明顯是有人想置我於死地，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我都要將它弄清楚。一旦被我查出，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覓雪看著滿是恨意的亦堇不免心底有些憐惜：她再了解亦堇不過了。亦堇本來調皮精怪，卻因為夫人的那一場變故後漸漸封閉自己，變得冷漠。雖然天性仍善，卻在多年的冷眼和流言中愈煉愈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且若有人存心算計，就絕對會連本帶利討回公道。所以，她很明白亦堇此處劫後餘生的心情。


  “覓雪，我準備先不回雪瑤宮，幹脆如某些人所願‘銷聲匿跡’，我倒也冷眼旁觀下這出好戲到底要怎麽唱。待會，你就直接回宮，暗地裏替我打探下當日那個通知我們的小太監是什麽來頭。時機合適時，我再‘置之死地而後生’。”亦堇籌謀道。


  “嗯，這樣也好。免得那些人害你一次不成，再施毒手。不過，你這幾日去何處呢？”


  “這個，你別擔心，皇宮這麽大，我要找個安身的地方還是不難的。你就當做今天不曾見過我，先回去吧。”亦堇佯裝胸有成竹地笑道。


  二人話別後，亦堇正尋思去處。不知不覺繞過聽雨軒走到了一處清幽之處。而且撲鼻而來一種熟悉的氣味。不似濃鬱的花香，倒像是，像是一種藥味。


  想當年亦堇因為不願麵對父親而長住在意安居裏，閑暇時光就以閱讀各種書籍為樂。更是自學成才，對藥理頗為精通。還自辟了一方園地種植各種草藥。所以上次才想出用新鮮海棠解蝕心散的妙計。隻不過，進宮以後鮮少接觸藥物，倒對這些藥草的味道有些生疏了。如今突然聞到，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許是學藥之人的求知心理使然，亦堇循著藥味向前探去。


  曲徑通幽後，眼前出現一大片淡黃色的花田。頓時恍然大悟，驚喜地說道：“原來是連翹！”


  話音剛落，一位黃衣女子回頭看來。亦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忘情。定神一看，居然是黃憶慈。門前的懸梁上書著“太平館”三字。看來是自己誤闖到黃貴人的住所了。


  趕忙行禮道：“奴婢參見黃貴人。方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貴人見諒。”


  卻見身著鵝黃色雲煙衫宮緞裙，略施粉黛的黃憶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和煦一笑道：“你是哪宮的宮女？怎麽到我這來了。”


  亦堇便回說自己是雪瑤宮的一位小宮女，因為迷路誤入太平館。


  黃憶慈也不多做追究，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剛剛聽你似乎認出這些小花是連翹，怎麽？你對這些也有研究麽？”


  亦堇對黃憶慈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的淡雅裝扮和殿選後她異於常人的神情。對其為人並不了解，所以也不敢直言太多。隻大而化之地說：“貴人說笑了。奴婢一個小小的宮女罷了，怎麽能談得上研究呢？不過是以前家中做過藥材生意，所以略知一二。”


  黃憶慈點點頭。


  又見亦堇發絲上還沾有雪花，便開口相邀道：“我這裏有些偏僻，離雪瑤宮尚有一段距離，一時半會你可能回不去。不如，先進屋暖暖身子吧。”


  亦堇正拿不定去哪避避風頭，聽她這麽一說，也就稍作推辭後答應了。


  進屋後，亦堇留心環顧四周，屋子不大，但卻被主人布置得十分雅致。隻是較之之前不過是美人的若櫻住所而言，這裏還是顯得較為寒酸冷清。


  黃憶慈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麽，笑道：“我這不比雪瑤宮，淳淑容甚得皇上寵眷，自然周邊要顯得大氣豪貴些。”


  亦堇聽她語氣，雖然有些自嘲，卻沒有那份後宮尋常妃嬪的嫉妒和羨慕，反而流露出一派怡然自得。


  “萍蓬，沏壺熱茶過來。”黃憶慈對內輕聲喚道。


  “貴人太客氣了。奴婢受寵若驚。”盡管看來這位黃貴人離群索居已久，但主仆有別，亦堇還是謹守禮節。


  “嗬嗬，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別見怪，我呀，平常也出去的少，一般就和萍蓬兩個人互相做伴，打理些可做藥用的花花草草。今日難得有客造訪，又還是個懂藥的，所以就有些興致高了。”黃憶慈親切地解釋道。


  亦堇雖已習慣對人保留戒心，不過就眼觀麵前這位黃貴人的氣度談吐而言，這位女子天生有著一分真誠。也就不那麽見外了，淺淺一笑道：“奴婢不才，但是小主如果不棄，願和奴婢談論一二的話，奴婢自當欣然從命。”輕抿一口熱茶後又道：“不過，說到這裏，奴婢倒是有些好奇，為何小主這裏的連翹較之尋常人家的卻提前開花了呢？如果奴婢記得不錯的話，連翹應是早春盛開才對。”


  黃憶慈聽到亦堇這麽說，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卻又顯出幾分嘉許的神情：“想不到你這麽細心，不知你可曾聽過‘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句詩呢？”


  亦堇點點頭，說道：“這句詩是說人間的桃花三四月已經凋謝殆盡時，高山上寺廟裏的桃花才盛開。奴婢曾探詢過其緣由，後經查閱典籍後發現，是因為高山上的氣候比起平地要寒冷一些，所以等地麵都已經四月溫煦之時，寺廟中才達到之前平地桃花盛開的溫度。隻不過，小主這裏，比起其他宮殿，並不是‘平地與高山’之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