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相(二)
我忽略了沈天賜的白眼嘲笑和鄙視,下車後直奔顧建明家裏,等我按完第五次門鈴,不耐煩得想破門而入時,門終於來了,是顧叔叔。
他的臉陰沉得厲害,額角有一道明顯猩紅猙獰的傷口,我嚇了一大跳,怯怯的叫了一聲顧叔叔,他沒應我,出門看了我和沈天賜一眼就下樓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熱情的招呼我們進去,我和沈天賜尷尬的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不該進。
就在我們麵麵相覷的時候,一個破碎的杯子伴著女人的罵聲飛出來,這讓我立刻聯想到了今天早上被老媽的無敵八卦掌趕出來的情景,於是下意識的躲開,杯子“Pia”的拍到了沈天賜的眉毛上,他漂亮的眉骨上馬上出現一個盆地,而這個盆地離眼睛不到一毫米的距離。
從未受到如此待遇的沈天賜竟然大度的捂住眉骨,說:“沒關係,我們進去找顧建明吧。”我很內疚,本來這個杯子應該是要砸到我的頭上的,我要看看他的傷口,他推我一把,說:“董小硯,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雞婆了,以前要是我被砸,你肯定都把嘴巴咧到耳朵後麵去了,快走吧!”
“進來吧!”終於見到顧建明,我想說:“顧建明,你奶奶的,現在見你一麵竟然還要受到杯子的洗禮,你丫在家裏練什麽功夫了。”可是,他一臉的呆滯,胡子比上次見他還要深,我就難過得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我小心的越過地上的碎玻璃,水果,電視遙控器,電池,顧建明的媽媽披頭散發的垂著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像個木偶,顯然,這個戰爭後的現場是他爸媽掐架後的作品,第二次世界大戰也不過如此吧。
顧建明苦笑一聲,說:“看到了吧,我已經習慣了。”邊說邊收拾亂得一團糟的客廳,我和沈天賜也幫他把垃圾清理幹淨,顧建明的媽媽一直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等收拾到她腳下的時候,顧建明去撿她踩在腳底下的一個包裝袋,她緊緊的踩著不放,顧建明無奈的叫了聲:“媽!”
他媽媽要是放在戰場上絕對是一個危險品,聽到顧建明叫她,她抬起頭漠然的看了一眼,突然抬腳用力踢了一下顧建明,“啊!”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差點就尖叫,哪有媽踢兒子的道理,沈天賜連忙跑過去扶起顧建明。
“阿姨,您怎麽了?”畢竟是顧建明的媽媽,沈天賜隻是皺了皺眉頭。
顧建明擺擺手,繼續收拾地上的髒東西,他媽媽的眼神忽然發起狠來,恨恨的說:“你跟你老子一樣,就知道欺負我,我告訴你們,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們父子倆騎在頭上了。”說完,她慢慢的用纖纖十指梳理她披著的頭發,很優雅,很嫵媚。
顧建明的媽媽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年過四十還風韻猶存,一雙美麗的單鳳眼輕輕眨一下,仿佛就能從裏麵飛出兩隻蝴蝶,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的眼神跟著她穿過客廳,越過廚房,一直圍著她打轉,那次我就非常羨慕顧建明,覺得他很幸運有個那麽漂亮的媽媽。
而現在,她依舊美麗,隻是,我找不到她以前的影子,那麽,今天眼前見到的一切,是不是顧建明要對我們說明的真相呢?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腳一直蔓延到頭,我覺得有一張無形的網把我們像魚一樣網在裏麵,看不見,也掙脫不了,背上竟然冒出絲絲涼氣,這張網,它是叫命運嗎?
第八章真相(三)
從小到大,我都以一個優等生的姿態存在,不管誰說到顧遠樹的兒子顧建明,也就是我,都會露出一種羨慕又嫉妒的眼神,回到家就會恨鐵不成鋼的罵自己的孩子,你看看人家顧建明怎樣怎樣。
很久以前,我認為這是驕傲,所以每當聽到這樣的話之後我就會挺起胸膛,嘴角劃出淺淺的笑慢慢走過鵝卵石鋪成的路。
其實我應該知足,有個有錢的老爸和優雅的媽媽,爸爸有接不完的電話,他總是在接完一個電話在下一個電話來之前對我說:“嘿!建明他媽,建明,我又談成了一筆生意。”然後不等我和媽媽回答他,就馬上邊讓王媽收拾包邊接下一個電話。
王媽是我家的保姆,她是個很和藹的中年婦女,她似乎沒有孩子,有好幾次我放學回去都會看到她在我房間擦桌子的時候看著我的照片,很認真的看,她的眼中總是會出現一種很溫柔,很慈祥的光芒。
有時候我會問她,王媽,你的孩子呢?她就會放下廚房的雜事,轉頭微微一笑,臉上的細密的皺紋像一朵凋零的花,她告訴我,她沒有孩子。這個時候,她眼中是沒有任何笑意的,隻有濃烈的蒼涼和空洞。
我想王媽真是個可憐的人,她一直把我當自己的兒子來對待,無微不至的照顧我,甚至有時候我覺得她比媽媽對我還好,比方說,我說,媽,今天陪我去海洋公園玩吧!媽媽就一邊往脖子上噴香水,一邊唱歌,還不忘跟我說,建明,媽媽很忙,三缺一,媽媽馬上就要走了,讓王媽陪你去玩吧。
那爸爸呢?我還想問這句話,她已經蹬好高跟鞋出門了。其實不用問我也知道,在五歲以後,爸爸就回來得越來越晚了,最長的一次是我一個月沒有見到他的影子,媽媽說他很忙,忙著賺很多很多的錢來養活這個家。
盡管這樣,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知足者常樂,不是嗎?這是王媽經常教我的道理,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學習,用優異的成績來讓自己驕傲,讓爸爸媽媽驕傲,讓王媽驕傲。每次我把成績捧在王媽麵前的時候,她都會淚光盈盈的說,太好了,太好了。然後會做一桌子美味的菜來犒勞我的胃。
就算沒有父母的疼愛,有王媽就已經足夠了,我總是這樣想的。
那一天,爸爸好不容易回家了,王媽小心翼翼的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跟王媽長得有點像,一樣的溫婉,一樣的小心翼翼,王媽說是她妹妹,家裏很容易就接受了她。
但很快,家裏的一些值錢東西就相繼不見了,媽媽的項鏈,首飾,竟然不翼而飛,於是,家裏開始出現一些爭吵,王媽和王媽的妹妹在媽媽麵前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低眉順眼,媽媽的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她認為是王媽的妹妹偷了這些東西。
她說,從來沒發生過不見東西的事情,現在來了個外人就丟了,見鬼了麽這是。她還說,鄉下人就是這樣,素質差,一點小財就迷花了眼睛。她的話語中帶著濃烈的蔑視。
年齡小,暫時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聽信了媽媽的話,從那以後,對王媽和她妹妹橫眉豎眼,冷言冷語,甚至使壞把毛毛蟲丟進她們的碗裏,媽媽說得對,鄉下人是見慣了蟲子的,所以,我的調皮並沒有收到好的成效。
於是,我開始變本加厲的想辦法把她們趕走,我覺得小偷是可恥的,而我們家是容不下這樣的人存在的,但是,不管我如何挑三揀四,她們始終笑臉相迎,她們認為我隻是個孩子,沒什麽心眼,做的所有事情都隻是調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