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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偏坐金鞍調白羽

  張仲徽執意要和安之僵持,並沒有衛樞(安之)放在眼裏。衛樞也一言不發的和張仲徽對峙。


  帳中氣氛壓抑,人們臉色鐵青,如同腰間的刀劍。


  沒有人敢開口,都怕自己成了出頭鳥被人拿來出氣。楊子楚的目光在衛樞和張仲徽之間遊移,正如他遊移不定的態度。


  “看來張老將軍累了。那就找個人來替他吧。”衛樞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尷尬處境,仿佛自己真的是處於令人同情的劣勢地位。


  張仲徽聽了這話一時茫然,向前一步:“嗯?!”身上鎧甲嘩啦一響。


  衛樞絲毫沒有介意張仲徽的武力威脅,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眼光在帳中人群中遊走,“誒?這個人不錯。”衛樞指著一員副將,“本分老實,像是個聽話的人。就你接替張老將軍出戰吧?”


  衛樞雙手輕輕拍了幾下,幹笑幾聲:“百玦就是將才多,本來能力都是其次,關鍵是要聽話,”衛樞故意把聽話兩個字咬的很重,因為她是說給張仲徽聽的。


  張仲徽冷冷一笑,正要還口,子楚也扯了扯張仲徽的衣袖,示意他不可魯莽。


  張仲徽眼珠一轉,像兩顆光滑的虎睛石,他重新打定主意,單膝下跪道:“老臣在大都督麵前失禮,還請大都督原諒,老臣願意出戰。”


  衛樞轉瞬露出寬厚仁慈的笑容,雙手攙起張仲徽:“將軍忠義,安之敬佩之至。”


  “老夫這就去準備攻城事宜。”說罷,一抖披風闊步走出大帳。


  衛樞的笑容漸漸凝固,直至冷若冰霜。


  “大都督,恐生內亂。”


  衛樞循聲向揚子楚望了一眼,十分輕鬆的笑道:“剛才不是說過嗎?我知道了!”


  “殺了他會不會引起更大的暴亂?”楊子楚忽然問道。


  “我想不會,比起過去的恩惠,人們更容易記住眼前的好處,有時候,人,目光短淺反而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不出衛樞所料,張仲徽帶兵並非攻城,而是向百玦撤退。


  天色暗淡,夜幕中,遠處,隱隱晃動著一點火光。


  “將軍你看!”


  張仲徽順著驚呼的士兵手指的指向看去,黑夜下月光幽暗,刹那間的火把如同燎原般一排排地傳到目力不及的地方。


  借著火光張仲徽看見士兵手中的巨大盾牌正如一堵鋼鐵長牆綿延數裏。


  盾牌正中間忽然向後撤,露出一匹高頭大馬,現出一位羽帶錦冠,文官身份的人。


  “大都督?”借著閃爍的火光,一身銀甲折射著跳躍的光線。


  “張仲徽!你竟敢假傳軍令煽動叛亂!你知死嗎!”


  張仲徽仰天大笑:“老夫現在就可以下令,將你個乳臭未幹的愣頭小子踏為肉泥。你知死麽!”


  衛樞抽出佩劍,高舉道:“投降者,既往不咎,不降者,殺無赦!虎符在此,剿滅叛賊!”


  張仲徽身後的隊伍一陣騷亂。張仲徽撥轉馬頭大聲叫到:“眾將士!不要聽他謊言,他是想騙你們送死!”


  衛樞一伸手,從馬上拉出一把弓,搭上箭,對準張仲徽的頭頂嗖的一箭,正中張仲徽的眉心,張仲徽一怔,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叛賊已死!諸將無罪!本帥,不予追究,各軍回營安置!”


  刹那間的寂靜仿佛一場精神屠殺,來的猝不及防,甚至喪失了思維的能力。


  黑壓壓的一群人和一雙眼睛對視,衛樞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天知道哪一句話會戳中人心最脆弱的防線,再使事情惡化呢?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大都督英明!”眾人也跟著山呼英明。


  子楚驅馬來到衛樞右麵低聲道:“如果沒記錯,張仲徽有一道免死詔書。”


  衛樞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哦了一聲,又吩咐諸將“四更攻城。”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堯榮大軍一路狂飆突進,一日之間大軍推進一百五十裏。百玦原來的先鋒部隊又崔鬆率領尾隨其後。


  “報!”鴻翎急報的聲音伴隨嘚嘚的馬蹄聲從後方飄來。


  “大將軍!百玦敵兵於今日四更攻城,陛下有旨,令你率軍救駕。”


  堯榮轉念一想,百玦攻城無非相讓自己回軍救駕不能攻打百玦,切不可隨了敵將的心願,便斬釘截鐵的回道:“你告訴陛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抽出寶劍,一劍插在傳令兵的心口,他殺了他。


  “別怪我殺你,免得你回去給陛下嚼舌頭!”堯榮伸出舌頭把劍刃上的血舔淨。


  衛王聽說圍城起就停止宴樂遊戲,認真思索起國家的未來。一連派去傳令的軍士遲遲不見音訊,群臣每日都處於惶恐的焦灼之中。遷都一事在所難免,隻待城門一破,就拖家帶口的避難去。


  百玦先鋒官崔鬆雖然接受了拖延堯榮的命令,然而兵力有限,並沒有拖延太久。


  堯榮一直殺到百玦的大門長和關,長和關守將池昌義率軍死守,十幾日堯榮軍隊未曾前進半步。


  百玦軍隊的戰鬥力之剽悍,讓堯榮感歎的同時也積累了滿腔的憤怒。昔日強大的衛國在近五年的戰亂中國力日漸衰微,有落日殘煙,虎落平陽之悲。


  堯榮在百玦長和關外駐紮多日,士氣早已大大衰弱,每日唯有借酒澆愁。


  “大都督不必介懷,將軍心懷衛國,必能將衛國重新振興。”堯榮毫不欣喜的擺擺手,那個善於拍馬溜須的無名鼠輩弓著腰拱手而去。


  堯榮並不相信這樣沒來由得恭維,至少那位衛樞大都督,堯榮便不能抵擋,更何況百玦號稱戰神的昱忞侯盧郅隆還沒有出手。


  衛樞,那個擁有書生名字的敵軍都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的性格是否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像文縐縐,他會不會像個女人一樣扭扭捏捏?

  堯榮在腦海中反複想象著一個塗脂抹粉,妖裏妖氣的瘦削男人,揮舞著一把匕首,指揮著千軍萬馬,他的聲音像一隻被踩住脖子的公鴨,他指揮的時候,喉嚨裏發出嘎嘎的叫聲。而自己是位傑出的英雄,自己搭上弓箭,嗖的一聲,射中他的長脖子,自己一隻手就能夠拎起他,燉一鍋肉湯。


  一個魁梧的士兵大叫:“將軍,俺飯量大,多給俺一碗吧!”自己則大方的回答:“敞開肚皮,隨便吃!”


  堯榮忍不住放聲大笑,他喜歡這樣的畫麵。一通大笑後,心情舒暢了許多,重新拾起自己全部的嚴肅去考慮一些火燒眉毛的問題。


  “衛國該怎麽辦呢?”


  這是堯榮從陷入權利陷阱後第一次做長遠考慮,他終於發現自己曾經使用的奪取權力的方式如同自殺,假若國家敗亡,再多的權力也會隨之而去。


  隻是不知道已經死了一半的人,用什麽方法能把自己救活?

  就在百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猛烈攻擊之下,衛國的王城閟城曾經擁有的全部威嚴與榮光如殘存的一縷青煙隨風散去。


  勤政殿,曾經衛國所有的國策都從這裏發出,現在,隻剩下雕工精美的頂梁柱,雜亂無章的竹簡丟的滿地都是。


  衛樞穿了一身白色,白色有著特殊意義,是為了參加家族覆滅和王朝衰敗的一場葬禮而可以存在。


  一隊士兵率先衝進勤政殿仔細搜索一番,沒有發現什麽,便在房簷下排列整齊的隊列。


  麵對戰爭的結果,衛樞不知是高興還是傷感才好,這是她第一次走進勤政殿,居然是以這樣的姿態。


  望著高高在上的王座,衛樞心中也迷惑起來,莫名的被它吸引,一步一步的接近,想要坐坐這個引人爭奪的至高無上的位置。


  直至站在王座前麵的書案邊,向下望去,像刮起刺骨的寒風,刹那間清醒。


  “我隻是個女人啊,要這些有什麽用呢?”


  望著赤金九龍王座,這曾經屬於父親的位置,現在已經有了它新的主人。


  落花流水春去也,一個繁盛的時代就此終結。


  衛國遷都的車隊仍舊浩浩蕩蕩,卻無往昔風采,仿佛身後拖著疲憊的最後尊嚴。


  “愛妃,寡人忘了,我們這是要做什麽去?”衛王眼眸渾濁迷茫,臉上神情呆滯,因為食用了過多五石散及修仙丹藥,他已經是一個精神上的廢人了。


  戴姬用手帕拭去衛王唇邊的涎水,眼中閃過些許悔意,更多是嫌惡。


  “陛下,我們這是去巡遊啊!看看衛國的風光物候。”


  衛國勤政殿,遠處一角的飛簷上的落日參照,殘陽如血。


  “急調應幹駐軍回師救駕。”衛樞指著楊子楚喊了一聲,子楚道一聲是,便匆匆去安排了。


  堯榮雖遠在千裏之外,聽說衛國遷都的消息,才發覺自己中了計。轉念一想不敢回師,便更加猛烈的向百玦王城推進。堯榮並不傻,如果就這樣回去,鐵定逃不過輿論的指責,不如攻下百玦王城,也算功過相抵。


  百玦朝中聽聞堯榮大軍將至的戰報,頓時一片嘩然,不少人站出來指責衛樞居心叵測,有禍水東引之嫌。雖然鴻翎急使又報了衛樞回師救駕的內容,仍然不能解除朝臣對他的懷疑。


  盧郅隆沒有表態,他雖然不能理解衛樞到底在幹什麽,如果說衛國就這麽亡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這是最好的結果,保存衛國,也沒有什麽害處。


  不過依他看來,衛國應該百年之內再也站不起來了。


  衛樞調遣的應幹駐軍接到命令正搶在堯榮前麵向王城靠攏,盧郅隆對於百玦行軍的速度毫不懷疑。


  盧郅隆用十分平靜的態度說“諸位要本侯表態,那本侯就說給我王和諸位大人聽。聽清楚,衛樞,國之棟梁,百玦得之,大幸!“


  盧之晉見盧郅隆底氣十足,便也不在惶恐,端正架勢,像一個真正的王一樣,說道:”拜,衛樞,為鎮國候,世襲更替。”


  正如盧郅隆所預測的那樣,話音落,朝堂頓時靜若無人。他撚了撚唇邊微微翹起的短須,露出誠善得近乎虛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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