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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還卿一缽無情淚

  呯的一聲,盧之晉將手中羊脂玉茶盞推下書案,玉杯撞在石磚地麵破碎成幾塊,杯中的茶水濺出噴在稟報的宮人身上。昭儀宮中正殿走水,借著夜裏秋風強勁,火勢難以撲滅,因此損毀嚴重。


  “王昭儀如何?”


  那宮人畏畏縮縮道:“回稟陛下,昭儀當時在就在正殿,奴才們奮力救火,得知火勢將昭儀困住,便冒死衝進火場,隻見主子暈倒在地,現下太醫正在全力救治。”


  盧之晉登時盛怒,一腳踹在宮人肩上,那人被盧之晉一腳踹的向後摔了一跤,膽顫著慌忙跪好。


  孌玉被抬進偏殿救治,宮女們打來溫水用蠶絲手巾擦淨麵上的煙熏黑印,侍女按照太醫的吩咐給她喂水,並檢查身上是否有燒傷。


  在偏殿的暖閣外一架銀質小爐子正咕嚕咕嚕的燉著川貝枇杷,另一架上燉著冰糖晶梨。空氣中散發著甜膩的香氣,甜的像無數少女夢中的愛情。


  盧之晉幾乎是衝進偏殿,見他盛怒之下,眾人皆跪倒在地不敢抬頭。盧之晉伏在榻上望著雙眉緊鎖的孌玉,一時間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捅進一把尖刀,痛的幾乎麻木。


  “愣著幹什麽,還不趕快救治!”聲音略顯嘶啞,像是發自心底的一聲歇斯底裏的呼喊。眾人一時間向得了免死金牌似的,紛紛起身忙碌。


  像是被掏空了靈魂,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半晌,他勉強平靜些道:“是誰縱火?”眾人皆不知曉,盧之晉大怒,一拍桌子道:“查!三天之內查不出結果,衛尉全族處死。”


  隻聽殿外一聲稟報,皇後扶著肚子,也急匆匆的趕來,


  衛英柳眉顰顰道:“陛下,妾來遲,昭儀妹妹如何了?她的聲音本就溫柔多情,此時此刻,更顯得惹人憐愛。“陛下不要擔心,妹妹有陛下福澤庇佑,一定會平安的。”


  盧之晉沒有回答,隻是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凝重的望了許久。


  陪同盧之晉坐了半個時辰,衛英扶著肚子坐直身體,顯然有些疲憊。


  “王後勞累了許久,夜深了,你去休息吧。”盧之晉柔聲道。王後撫摸著柔軟的腹部,柔聲道:“宮中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臣妾失職,臣妾擔心妹妹,所以不覺得勞累。”


  盧之晉握著王後的手示意她起身道:“你懷著孩子著實辛苦,寡人在這就好,你去歇息別累著了。”


  王後頷首抿住嘴唇,勉強道:“那臣妾現行告退,若妹妹醒來定要告知臣妾,臣妾也好安心。”說罷,一手撐在腰間,一手扶著肚子,緩緩登上轎攆,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盧之晉心緒煩亂,獨自麵對窗外出神,微風徐徐浮動,好似輕盈的小手撫摸著臉頰。想起自己還是七八歲的孩提時代,看護自己的月嬤嬤摟著自己對著皎皎明月講一個有一個動情的傳說。


  美麗的姑娘期盼迷人的愛戀。“今夜天宮最為俊美的天帝使者即將飄落凡塵,幻化成年輕的後生與你相戀。”天帝使者果然與女子相愛並許下愛情純粹誓言。


  天帝使者沉浸在凡人的情愛中迷失了自己。天帝施法縮短了天帝使者的生命,就在女子的情愛中,使者短暫的生命最終消亡。女子失去了她的愛人,於是沒日沒夜的哭泣,祈求上天能夠讓她重新墜入愛河。


  那些想愛卻不能守護的人,終究不會獲得永恒的愛情。那些為了愛而愛的愚人,不配獲得真正的愛情。”


  盧之晉不禁自嘲,自己正在成為曾經最不願意成為的角色。


  忽的,王後的貼身侍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陛下,王後她,大事不好。”盧之晉聽聞隻覺得心頭一震,忙問:“怎麽回事?”


  “王後娘娘擔心過度,覺得腹痛,太醫說娘娘受驚過度,胎兒恐有危險。”


  “擺駕儷潼宮。”


  衛英正臥在榻上倚著天蠶軟枕閉目養神。聽見門外宮人稟報便要掙紮著起身,盧之晉一把扶住衛英心疼道:“你身子弱,別起來。”


  王後咬著嘴唇默默垂淚一言不發,真正是梨花帶雨,千嬌百媚。盧之晉一見心中早已酥軟,便連連安慰。又問太醫道:“王後情況如何?”


  太醫道:“回稟陛下,娘娘受驚過度,臣已燒艾草止血,並著人去煎藥,現下並無大礙,隻需休息幾日便好。”


  盧之晉拭去衛英臉頰上的淚水道:“不必擔心了,咱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王後哽咽道:“都是臣妾的錯,臣妾是孩兒的母親,卻沒能保護好他,教他收到這樣的折騰,臣妾愧對陛下。”


  盧之晉笑道:“這不怪你,是縱火者的罪,寡人一定拿了他,給你一個交代,可好?”說著將被子掖好,撫著王後的長發道:“寡人陪著你,睡吧?”


  王後正要合眼,隻見紫陽宮的宮人前來回稟:“稟陛下,昭儀醒過來了。”


  孌玉感覺自己像是沉入大海胸口悶痛,呼吸都像是把氣體硬生生擠進羊皮袋中,艱澀伴隨著撕裂般的痛處。形形色色的人影,縹緲閃爍的燭火,混混沌沌,迷迷惘惘。


  合上眼,再也不想說一句話。


  侍女端著剛剛熬製好的枇杷膏道:“主子,陛下剛剛來過了,要奴婢等人好好救治娘娘,這是枇杷膏,清肺滋潤的功效。主子剛剛在濃煙中嗆著,這會兒吃這個能舒服些。”


  孌玉睜開眼睛時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巨大失落,默默地啜泣。


  “花月,我想回家。”


  花月嚇了一跳,忙用手帕替孌玉拭淚,笑道:“主子,百玦就是您的家,您不是說過,陛下在哪兒,哪兒就是您的家嗎?”孌玉望著花月,無奈的笑笑。她哪裏懂得家的含義,哪裏能夠設身處地的替自己想問題,她從小就奢望著家的溫暖,一直奢望著,直到如今也沒能得到。


  孌玉不知道,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三國的聯軍,被衛樞的大軍打得幾乎無招架之力。


  祝國主力早已全軍覆沒,其餘兩國的將士正負隅頑抗,做著最後的掙紮。


  祝國就要亡國了,在不久的將來,人們的口中就再也不會出現祝國的字眼。


  皇後嬌羞的望著盧之晉道:“妾已經無事,陛下不如去看看妹妹?”


  盧之晉忖度片刻道:“夜深了,寡人就在這陪你便好。”又轉向宮人道:“你回去,說寡人忙著,叫太醫好生伺候就是了。”


  王後笑道:“陛下幾時這樣偏心?”


  盧之晉笑道:“不好嗎?”便就著王後的床榻歇息。


  一輪圓月,兩種清夢,一種清甜,一種淒清。


  孌玉坐在偏殿的梳妝台前,無心梳洗。


  “主子,陛下這會兒,該是早朝去了。不如奴婢先替您梳洗。”


  花月替孌玉綰了墜馬髻在發髻一端簪了一對白玉竹節笄,另一端插兩朵宮紗仙客來。


  孌玉隨手拿起一支細長的蛾綠:“我原以為,陛下在哪兒,哪兒就是家,現如今,陛下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這兒對我來說也就是荒蕪人煙了。”


  花月憋著嘴,半晌才憤懣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這王後之位讓出來。當年主子王後當的好好的,誰知道衛國突然插了一腳。位子讓就讓吧,誰知道陛下還真的愛上衛國公主了,要我說,陛下的心真是飄忽不定。”


  “他隻是那見麵才能記起情分的人罷了,現下這個情形,我隻恨我自己。世事難料,變化無常。誰能想到,昱忞侯在先王駕崩三年後就打起爭權奪利的算盤呢?誰又能想到他起步那麽容易,像一步登天似的,現如今就算陛下想有些作為,恐怕也是空想。”


  “我看,王後倒是城府頗深,沒準兒她還真能幫陛下,把昱忞侯降住。”


  孌玉輕蔑一笑:“我看,王後 連自己的王兄都降不住,昱忞侯就更不是她的道行能擺布得了的了。”


  孌玉望著鏡中的自己,恍惚間覺得自己還是祝國的無憂無路的公侯小姐,那時的盧之晉還是剛剛登基的王,昱忞侯盧之晉也沒有大權在握,更沒有鎮國侯衛樞這樣的人來禍亂天下,眼前浮現出嫁給盧之晉不久的情形。


  燭火掩在紅紗幔帳微微顫抖,這一室的紅燭紅綢紅燈喜字恍如徘徊在天宇的火燒雲,氤氳浮動,重重疊疊。孌玉靜靜地躺在滿床錦繡之間等待著命運的初始。寂靜的近乎是冷清,沒有絲毫生機,盧之晉亦是寧靜的躺著。


  直至晨起的一縷柔軟的日光穿過重重幔帳,孌玉默默地起身,默默地享用著盧之晉特意吩咐的服飾和飲食。默默地翻看柳永的一本詩集,從日中到日落。每次打破平靜的僅僅是宦官的一聲傳報,和盧之晉親切的問詢。


  美好恬淡的婚姻僅僅持續了短短四年,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打破了,呂國和衛國隻見的一場摩擦,替百玦帶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和親。


  那一日如同往常的一聲傳報,映入眼簾的是盧之晉整齊考究的一襲便服。孌玉忙整整衣襟,向盧之晉盈盈下拜。


  盧之晉一手摻起孌玉,攬在懷中,久久不語。孌玉試探道:“陛下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盧之晉凝重的望著孌玉半晌道:“並沒什麽。”


  孌玉見狀亦不好多問,便服侍盧之晉用膳。


  那一日盧之晉隻顧飲酒,桌上菜肴並沒有動幾口,孌玉自小生活在世家大族,早就習慣了察言觀色,深知此時沒有勸說的份兒,隻是悄悄吩咐宮人準備解酒的飲品,一麵攙扶微醺的盧之晉寬衣歇息。


  熄了臥房的燭火,孌玉命人傳盧之晉貼身侍從福昌前來問話。


  福昌行了禮道一聲“萬福”便退後幾步垂手而立。


  孌玉端起沉香木雕花桌上一盞金壇雀舌品了一口道:“花月,給福昌公公一金。”


  花月應了一聲,便將黃澄澄一塊塞到福昌手中,福昌瞬間咧嘴笑道:“主子又什麽盡管吩咐,奴才實不敢當。”


  孌玉上下打量福昌半晌道:“公公明知道本宮要問什麽,還請直言吧。”


  福昌將金揣在懷裏道:“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四下寂靜,孌玉因飲了酒有些頭暈,便閉目道:“直言。”


  福昌低聲道:“百玦要和衛國和親了,衛國公主就要嫁到百玦來了。”


  福昌退下後,孌玉屏退左右,隻留下滿室燭火悠悠的燃燒,時而跳動,恰似顫抖得心靈。


  孌玉似乎重新的認識世界,一切都是那麽陌生黯淡的。


  重新回到盧之晉身邊,聽見他平緩的呼吸聲,安詳的麵容。心中恰似一股溫熱的流水汩汩湧動,忍不住伸手撫摸這如玉的麵龐。盧之晉輕輕睜開眼笑道:“天色晚了。”滿眼的柔情滿目的春光,溫存多情的目光凝視著孌玉,滿是寵溺之情。


  孌玉心中酸楚,便輕輕伏在盧之晉身旁,盧之晉撫摸著孌玉烏黑的秀發,連時光也似乎停滯在這美妙的時刻。


  “妾願將後位讓賢。”孌玉試探的輕聲問道,盧之晉心中一顫,手指停留在孌玉發間。


  “為何?”


  孌玉伏在盧之晉耳畔悄聲道:“為國事計,衛國是天下第一強國,衛國的公主斷然不能為妃為妾,陛下應該迎娶衛國公主為後。”


  盧之晉淺笑道:“王後很識大體,隻是委屈了你。”


  孌玉笑道:“隻要陛下順心,妾做任何事都不委屈。”


  盧之晉正色道:“現下,與衛國結盟,是為了抵抗呂國。寡人不會叫你委屈的太久。”


  孌玉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是啊,委屈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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