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亂世之美人權術> 第九十六章 感君恩愛一回顧

第九十六章 感君恩愛一回顧

  雪白的藥粉紛紛颯颯落在傷口上,裂開的皮膚露著鮮紅的肉,像通向死亡的幽徑,安之雙手微微顫抖,赤金鑲紅玉剪刀劃過雪白紗布,剪成布條,一層又一層的緊緊包紮在傷口上。盧郅隆笑笑強忍著傷口撕裂的疼痛,安之從袖中取出微微清冷香氣的手帕,拭去盧郅隆額間的汗水。


  “嚇著你了吧?”盧郅隆按住傷口,陶然自得的握著安之的手,安之手一鬆,絲滑如水的帕子留在盧郅隆手中:“我命大,死不了的。”


  “命大也架不住你這般折騰呀?”安之嗔怪。


  “我知道刀子紮在什麽地方死不了,血流的再多能怎麽樣,換你一時的擔心,足夠了。”盧郅隆撫著安之的頭發,把安之的額頭貼在自己的麵頰上:“安之,一世光陰能有多長,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盧郅隆說著掙紮著站起身來,將自己的衣襟理好,緊緊玉帶:“我現在就去見衛王,不多時,寡人就會帶走自己心愛的女人。“


  三天後,百玦的車駕便從衛國出發,臨別之際,安之回過頭來,望著衛國王城颯颯的王旗,哀鴻斷雁,西陽殘照。


  “姑母,有一件事,我想問你,”衛王溫然笑著,他的身後一個端著禦酒的宦官,衛王還是一個孩子,驃銳不夠沉穩:“一開始,您就想讓我當王嗎?”


  安之穿著一身品紅衣裳,金絲珠鏈編著頭發,束在背後。歲月幾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回想第一次離開衛國的時候,她甚至沒能好好的和過去作別,而今又一次要離去了,卻又不忍作別。


  “我隻知道,你必須當王。”安之答道。


  衛王笑了,一揮手,宦官奉上一杯酒:“姑母,這杯酒我敬你,算是我謝你真的把我推上衛王的寶座。”


  安之謝了恩,接過酒杯,寬袖掩住,一飲而盡:“文惠公主安之謝賞。”


  衛王的笑多了幾分隱晦的含義,仿佛一個野心家親眼見了自己關於陰謀的種子結出了果實,他壓低聲音,一邊側目撇著盧郅隆的方向,對安之說:“姑母,寡人昔日對先王發下的誓言,今日已經交旨。”


  安之一驚,心知已經無藥可解,冷冷的望著衛王:“你在酒中下毒?”


  衛王輕描淡寫的笑意一掃而空,他似野心蒙蔽了雙眼,已經不在意親情,不在意世俗,眼中唯有一樣,那就是權利,甚至已經成為了他唯一的愛人,衛王又道:“這毒性緩和,長則五年,短則三月,無藥可醫,無醫可治。去吧,公主姑母,住百玦和衛國的和親,天長地久。”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一條喂不熟的狼,遲早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裏。但我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命道。”安之笑笑,她的臉上沒有悔恨,隻有欣慰,如果她親手培養的王,有一天具備了殺死自己的能力,未嚐不說明她曾經創造了壓迫是有效果的。


  盧郅隆靠在臥榻上的薑華玉枕芯的發繡軟枕上,一言不發,他也覺得尷尬,這樣的婚姻像是把兩個人強硬的塞入一個牢籠之中。安之有些局促不安,她是麻木的,對待愛情毫無知覺,若勉強算是有,隻能是恐懼。她是擁有愛情的,對此她是畏葸不前的,她愛盧郅隆,就像愛自己。隻是這種感情太過渺小卑微,不易察覺,似有若無,就連自己也尚不自知。


  懷著同樣忐忑不安心理,盧郅隆倚在軟枕上同樣的不知所措。空氣中散發著使人筋骨酥軟的甜香的氣息,臨窗岸上一隻新鑄的博山爐絲絲縷縷的騰起悠悠煙霧,煙霧恰似細膩的流雲綿密。


  外塘那一雙雙漆金龍鳳大紅燭,靜靜的燃燒,似被心靈遺忘了的愛情。


  一張鋪了柔軟被褥的臥榻,被一層層大紅色的細紗和綢緞包裹,恍如夢境的雲霞,兩個人並肩靜靜的平躺在一團錦繡中,盧郅隆良久無言,他不願意蓋上那如同精神壓迫般沉重的被子,就像不願承擔以後的責任。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否回給她人帶來難以磨滅的傷痛。


  安之也靜靜的躺著。迷惘,唯有迷惘,不知人生的輝煌應該由此終結還是由此轉向,不知獲得是源於勇敢的追求還是源於上天的賜予。寂靜無聲的夜空,寥落著孤獨的星辰。


  盧郅隆第一次感受到深夜的寒冷,對愛情第一次真正的清醒。


  愛情,再一次降臨,不似元紓的柔情似水,不似她嬌弱純粹。愛情,是痛苦的愛情,是對那星火的渴望,是對那神聖情感的虔誠。安之就這樣緊緊貼在冷冷的床的圍欄,貼著沉香木鏤雕的並蒂蓮葉,怯生生的將被子蓋在盧郅隆的身上。


  那是恐懼,恐懼於被拒絕後沉默的死去,恐懼於回歸於女性的世界,恐懼於與從前的生活完全決裂。她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一個傾家蕩產的賭徒在賭桌上簽下了生死契。


  她恐懼是因為她清醒,對於自己她太過了解,她擁有的一切,和女性的美毫無幹係,此時此刻,不知是改變還是停滯。


  盧郅隆感到柔軟的錦被帶來的溫熱,恰是愛情的篝火,燃燒,膨脹,噴薄,他猛地坐起身來,掀了簾子出去,帷幕落下的片刻是死一般的沉寂。帳外悉悉索索,安之亦坐起來,窗外淋淋瀝瀝,雨順著屋簷滑落下來,似情人滑落的汗水,也似眼中孤寂的淚水。


  窗外哢嚓的一聲巨響,安之猛然看見盧郅隆雙手撐著床幔注視著她,目光炯炯,直接的如同一個征服者,他褪去了朱紅色的禮服,他是如此健碩,他的周身似有無法抗拒的主宰者的力量。


  安之怔怔的望著他,聽見了他似野獸覓食般的低鳴。


  似在對陣軍營前聽見了出征的號角,聽見他喉嚨裏隱隱的咆哮。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他溫熱的氣息,盧郅隆的目光愈發尖銳,帶著獨特的,撕扯獵物的明確目的性,他終於低聲咆哮著撲向安之,她嚇著了。


  大紅幔帳如落地的一抹紅霞,遠遠望去似看不透也摸不著的霓虹。她的臉頰也緋紅,似天邊燦爛的雲霞。


  盧郅隆的雙手撕扯著香雲紗衣,緊接而來如噴薄的鮮血般,發燙的,象征著力量的胸膛。


  那感覺仿佛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逃亡,在漫天漫地的傾盆大雨中,縱馬奔騰。


  不覺將雙手扶在盧郅隆的腰間,寢衣已打濕貼在脊背上,發間冒出細膩的汗珠。他忽然坐起來,一甩頭發,披散的頭發甩出細小的汗珠,他褪去寢衣,直截了當盯著安之,除了啜泣,安之幾乎喪失了一切能力。


  窗外大雨傾盆,窗邊博山爐還悠悠的燒,香甜的煙霧纏繞。


  潔白的像水中菡萏,她的臉上帶走其他女性不具有的堅定和堅強,那是一股不可征服的傲氣。她的眼中沒有雜質,唯有忠誠和赤誠。


  盧郅隆要征服這個高不可攀的女人,征服這個與眾不同的傑出女性,他要馴服這匹驕傲的梅花鹿,用自己尖刀般的雙目,和有力的臂膀。自己似火的激情,和熱烈的愛意。


  他發狂了,他震撼了,這超越世俗的愛情將他粉碎了,融化了。


  他無法控製自己爆炸般的感情,那便叫它隨心遊走。


  似野馬狂奔,似巨星隕落,似烈火燎原,似飛湍瀑流,似狂飆突進。


  盧郅隆攬著安之,將她塞到自己懷抱中,輕輕睡去。安之渾身癱軟疼痛,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流下了一滴不知是喜是悲的渾濁的眼淚。


  夢中,又是那幽幽的鬼火,又是那破碎的軀幹,醜陋的麵孔,安之似被扼住了咽喉,掙紮,顫抖。那趙勝似乎在床頭凝視自己,他口中嘖嘖作響,流出涎水,突出的眼睛和伸長的舌頭,發出腐臭的氣息,安之想要叫醒熟睡的盧郅隆,可是手腳根本動不了,自己無法掙脫。


  “怎麽了?”郅隆正望著自己,一雙笑眼帶著濃濃的溫存,這是自己深愛的麵孔,他的主人仿佛高聳入雲,自己卻陷入泥塘。安之感到寒冷,即使自己奉獻了一切,也無法像他一樣,擁有自己所愛的人或者物。距離感,安之呆呆的望著那摯愛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無盡的悲哀。


  “你有沒有怕過一個人?”安之問。


  “怕?”盧郅隆笑笑,他撫著安之的頭發,一手撐在枕上:“我怕過的人,最後都死在我的手中。”


  “你怕我嗎?”


  盧郅隆愣住了,他望著安之真誠的目光,似乎覺得應該認真的考慮一下,他沉默了一會:“我怕過。”


  安之笑笑:”那你愛過我嗎?“


  “一直都愛。”盧郅隆攬著安之,夜幕中,他幽幽的說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我覺得我們很像,像得如同鏡子內外的兩個人。我願意幫你實現你的願望,就像幫助迷失在歲月中的我自己。“他饒有興味的問道:”你愛過我嗎?“


  “我?我不知道。”安之笑笑。


  “這話怎麽說的?”盧郅隆不解。


  “我曾經殺過一個人,那個人讓我失去了愛上別人的能力。”


  盧郅隆猛然掙紮起來,望著黑暗中的那個枕邊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