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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周公不見恨何長

  “盧郅隆,你殺兄奪位不得好死!”那女子見宦官衝將上來,瑟瑟的後退幾步,恍惚間望見安之的麵容,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晴天霹靂,她一時激動起來,從腰間一抽,隻見一口明晃晃如青龍出雲的薄銳腰帶軟劍握在手中,她後退幾步,喝退近前的宦官。


  “抓刺客!”隻聽瑞公公一聲大喝,身披鎧甲的進宮內衛便一窩蜂的湧了上去,女子見事態不好,便破口罵道:“衛樞,你喪盡天良,殺妹弑君,犯下人倫,罪無可恕,我殺不了你們兩個奸賊,來日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們,你們等著吧!”說罷揚天長嘯,劍鋒似清風撫水,頃刻間殷紅的血液便將雪白的頸子染紅一片,她身子搖晃幾下,一頭栽進池水之中。


  湖水泛起豬肝紫,女子的身體如一位紅鯉,浮在湖麵上,又似漂泊在碧波之中的一朵芙蕖。


  安之恍惚間緩緩站起身來:“芙頌?”呢喃一聲,眼前已是昏天黑地,天旋地轉,安之趔趄幾步,雙腿一軟,幾乎攤坐在椅子上。似頃刻間,開啟了記憶的閘門,洶湧的流水奔騰不息,一個一個死在自己手中的人物走馬燈似得在眼前旋轉,有的嚶嚶哀泣,有的怒發衝冠,有的奸邪凝視,有的仰天狂笑。


  “不,別過來,不要過來……”安之隻覺得頭顱一刹那似刀劈斧砍,仿佛要裂開一般:“啊……頭疼……”


  “之兒?”盧郅隆近前一步,將安之攬入懷中,安之卻似瘋了一般推開他的手臂,雙手捂著頭,雙眼緊閉歇斯底裏的尖叫:“你殺了我……我不怕死……殺我啊!”


  元紓暗自忖度,知道是先前女扮男裝攻伐戰事,便悄悄叫人去傳太醫。


  天地混沌未開,未知的境地,昏昏浩浩,苦海茫茫,縹緲的天地間,唯有自己。


  刹那間碧綠、青藍、明紅,兼有七彩紛呈的鬼火幽幽燃起,火苗颯颯抖動,漸漸匯聚成人形,漸漸出現了五官,猙獰的麵孔上條條溝壑,似暴起的筋脈,寬大的鼻子,厚實的嘴唇,漆黑如同野獸洞穴的眼睛,光禿的額頭漸漸流出血跡,繼而麵孔頃刻間破碎,無數刀光,劍影,在眼前閃過淒厲的哀嚎聲伴隨著裂帛的破碎聲,刀劍碰撞聲,尖利刺耳,震得人頭腦混混。


  刹那間天崩地裂,破碎的麵孔終於變成一灘膿血,一堆碎肉,漸漸蠕動,每一塊都是一條會蠕動的毒物蟲豸,向腳邊漫無目的的爬來,安之幾次想要將它們怕打下去,卻都不能。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懷抱青紫麵孔死嬰的年輕女子舉著火把向安之走來,那火把如天邊赤霞,把周邊照的如日出東方般明亮溫熱,她滿臉亂發,哀泣聲如同杜鵑泣血,她的臉色毫無血色,如同一張白紙,慘白慘白,兩條柳眉和一雙沒有瞳仁的眼睛一張沒有血色的嘴,她哭著哭著卻又笑了起來,刹那間手中的嬰兒變作一直凶獸,似毛發似豺,凶光似狼,吊睛利齒似虎,健碩的長尾似豹。


  那凶獸撲來,吐著黑紫色血盆大口對著安之的喉嚨便是一陣撕咬。那女子將手中火把扔在安之身上,衣襟刹那間撩起衝天大火,火焰卻似冰霜寒冷,再看時已是青藍一色。


  張開嘴想要大聲呼救,卻發不出聲音,再一瞬,四下有是一片空寂,黑暗,隻有黑暗。不知何處根基,開出一枝色澤妖媚幻麗的紫色白芨,碧綠的長葉簇擁著一朵朵嬌媚的花朵,花朵含羞,似有意低著頭。安之身不由己的向花朵走去,未出三步,卻被腳下不知何物絆倒,順手一摸血淋淋是一片殷在手上,再細細看去,原來是一具沒有頭顱的女屍,安之不敢去看,移開臉頰,卻見一張熟悉的臉正正貼在自己眼前。


  那是一顆沒有身軀的頭顱,滲出絲絲血水,她雙目輕闔,猛然間睜開,那是一雙深邃的不可見地的眼睛,隱隱升騰著凶煞之氣,她突然張開嘴唇,發出一陣尖銳的如同刀劍相劃的噝噝啦啦的噪聲。頃刻間有消失不見。


  忽而覺得背上千鈞之重,一個妖嬈美豔的麵孔,從背後探出頭來,她的手掌在安之肩頭肆意撫摸,而他的手腕上赫然插著一隻一尺長的羽箭,箭頭露出掌心,似平白長出的一顆鐵釘,箭頭的銳鋒劃過安之的臉頰,劃過喉嚨,猛然間她鴉青色的眼睛瞳孔大睜,口中噴出一股惡臭而淤泥般的血跡,噴在安之的臉頰上。


  “不,你們殺了我,我不怕死,我衛樞天生就是為亂世而生的,我是天命所歸,我是帶有天相出生了,我是天命的王!我不會輕易的死在你們手中,我是衛國真正的王,無冕之王!”安之掙紮見,忽然見手中多了一柄寶劍:衛王劍,這個伴隨了她走過人生最癲狂,最輝煌的寶貝,它是鮮血染就的,苦水淬火,它生殺予奪,大權在握,它就是天命的王啊!


  “安之這個人,是衛國的心腹大患,你要切記,如果有朝一日,你登上王位,記得誅殺安之,萬不容負。”眼前那個囚服老者,手中牽著一個弱冠少年,殷殷教導。


  “父王?”安之怔怔的向他走去,他卻詭譎一笑,轉瞬化作漫天星鬥,如眾星散落,一道道,一顆顆。劃過長空,歸於寂靜。


  戰馬嘶鳴,戰車滾滾兵甲毀棄,屍橫遍野,遠處幽幽傳來一陣如怨如訴的歌聲:“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急促琵琶聲,十麵埋伏,急急如軍令,兵戎列陣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


  一個金盔銀甲五花馬的將軍撥馬立在陣前,刹那間亂箭如急蝗,嗶嗶啵啵的打在盾牌上,那將軍一扯韁繩,馬的兩隻前蹄隨即騰空一隻金色尾羽的箭鏃穿過他的額頭,他一頭栽下馬去,被衝殺而至的士兵踩成碎片。


  一切歸於乾坤盡頭,一人身穿冕服,手持一把鋒銳寶劍向自己緩緩走來,安之認得他,他就是盧郅隆,他的麵上一如既往的剛毅,目光如炬,貴不可言。這正是當初他吸引安之目光的過人之處。


  “你是來殺我的嗎?”


  “是啊,寡人正是來取你性命的。”說著他揮劍一刺,劍鋒卻偏離走向,劃過一縷頭發,絲絲縷縷的隨風散落,他眼中滿是柔情和無奈,旋即將劍扔在地上,消失不見了。


  似有某種力量牽引著安之的手,她撿起那把寶劍,終於看清最後一個人的麵孔,那是她自己,安之,衛樞,一個身體裏的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衛樞握著寶劍,劍刃對準安之的身體,他殺了她,衛樞殺了安之,自己殺了自己。


  “啊!”一個漫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夢畫上句號,安之猛然睜開眼睛,發覺冷汗已經打濕了衣裳,盧郅隆坐在床邊,將她攬在懷中,他的衣襟微冷,心卻是火熱的。


  “之兒,”他的手臂緊緊箍住安之,他的臉頰微燙,似剛剛流過眼淚,他低沉的柔聲說道:“之兒,咱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孩子?”安之下意識撫摸自己的小腹,已經是一片平坦,她不禁苦笑。


  盧郅隆輕輕撫著她的鬢發,愧疚之意滿懷:“是寡人沒有嗬護好你,芙頌的事情,寡人一定會徹查到底,不論是誰,寡人都要她死,給咱們的孩子償命。”


  “不,求你,求你不要再查下去。”安之回憶起那個恐怖的夢境,似還置身其中無法自拔,她瑟縮在盧郅隆懷中:“我知道,你不忍心殺我,我知道。”


  盧郅隆見她前言不搭後語,以為她還沒徹底清醒,便笑道:“你好好休息,寡人說過,終生不負你,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你不忍心殺我,那就不要追查下去,每一個因我人因我而死,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安之的眼裏噙滿淚水,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徹徹底底的絕望過。


  “安之,寡人知道,你不是壞人,你比宮裏大多數人都要善良,你隻是善於玩弄權術,這不是過錯。”


  “我頭疼,啊……”安之一時眼前發黑,明亮的房間瞬時變成幽冥洞府,美豔動人的侍女化身牛頭馬麵:“啊!我不想死,我不,不,我不怕死,你殺我!殺了我!動手啊!”安之精神又是一陣恍惚,激動之下,撤下了窗邊的月白色輕容紗,盧郅隆旋即將紗帳扔在一旁,雙臂箍住安之的手,她掙紮一陣,才漸漸緩過氣來。


  “我完了。”安之合上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劃過臉頰,一陣混亂過後,她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賴以存活在亂世權謀之間,最為寶貴的天賦漸漸死亡,她的頭腦不再清晰,這便意味著身體裏的兩顆心,其中的一顆,失去了溫度,它死了。


  “衛樞死了。”安之握著盧郅隆的手,清晰的吐露出著幾個字,盧郅隆一怔,嘴唇蠕動著,卻再也說不出話。安之開始啜泣:“我不能讓他死,我不想渾渾噩噩的死去,就算逃不過命運,我也不想這樣悲涼。”


  盧郅隆望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心痛到幾乎破碎的柔弱女子,他發覺自己的心亂了。


  她是誰?安之?衛樞?仿佛都不是了。盧郅隆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仿佛沾染了衛樞的鮮血,仿佛是自己親手把劍摜入她的心髒。


  “啟稟大王,禦史們遞牌子要求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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