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九章 白眼人當殺嗣宗
冬日的陽光如散碎赤金,靜靜鋪在薄薄的雪花上,冬日,有一個冬日快到了,新的一年也要到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連續幾天都在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就像這天氣一樣,宮裏每一個人的心,都是漸漸的感到了艱難,愈發的空空蕩蕩,好似人生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靜止,悄無聲息的溜走。
在元紓宮中正殿裏,王後同宸妃於一位婕妤一位良人靜靜坐著,殿內一架青銅掐絲地龍正蠕蠕的冒著熱氣。
“宸妃姐姐的病剛好,可要躲躲注意調理,到底還是年輕,精神氣兒也充足,看來明年得子就是指日可待了。”季佳予用一隻雞血紅玉獨立丹頂鶴叉叉起一塊金黃油亮的卷蘇佛手咬了一口,見是玫瑰棗泥餡兒的,便擱下了,轉而親切望向安之:“先前姐姐病著,可把陛下和王後給急壞了。”
“正是呢,大王每每聽太醫說病,都把太醫嚇得半死,”她用帕子掩口笑笑:“就算是在我宮裏,也時常坐立不安,時不時的往定太宮的方向望,現在總算可以鬆一口氣兒了。”
“大王疼你啊,”元紓寬和的笑著,她本就眉清目秀的臉上更顯得端莊善良,她笑道:“從沒見大王如此勞心,真是難為大王的好脾氣。”
安之望著元紓,知道她話裏有話,在宮裏,除了盧郅隆再就是元紓,沒人肯從自己的心思去考慮些什麽。安之覺得身子有些發虛,便微微自矜,假作沒有聽懂的樣子。元紓見安之不為所動,便也無話可說。
元紓不過是怕安之真的盯上宮中的兩位,鬧出人命可不好,即便不為著王室顏麵著想,就算是自私些的想法也知道,誰傷了季佳予和司馬嫻,必定會成為朝中兩大勢力的眼中釘。眼下安之孤立無援,那裏是兩大家族的對手,即便是盧郅隆護著,也是白添的麻煩事兒,不如勸她丟開手。
“可不是,聽大王昨兒個的意思是,明年連選秀都免了,”佳予端起茶杯,微微的抿了一口,這樣的客套話說得她也著實不舒服,但她卻是個聰明人,進退合宜。她笑道:“看來大王若是將來擇立一位太子,非要姐姐的孩子不可了。”
元紓見話音見賭氣的醋味兒愈發濃烈,她便岔開話題,笑道:“臘月二十三就快到了,除了同大王一起祭拜灶王,闔宮宴飲外,今年倒是想多添些有趣兒的,不知,諸位妹妹有什麽想法。 ”
司馬良人笑道:“妾還未進宮的時候,聽說民間過臘月二十三,都要將那豬頭燒的酥爛,備上兩條肥魚,用各色米粉麵粉摻了果子丁兒蒸出的餌團又香又糯。妾家中有一門親戚,是個莊家人,他年下來的時候,帶了親手蒸的餌團來,那時候妾和弟弟還小,都爭相搶著,現在想來真是有趣兒。”
季佳予見司馬嫻的話讓王後麵上和軟了許多,便也繼續說道:“可不是,男孩子獻酒時候,不許我們在跟前兒。小時候還跟著家裏的嬤嬤剪窗花玩兒,妾家裏有個嬤嬤,她隻有一隻眼睛,但她剪的窗花,卻是家中最巧,最妙的圖樣。”
元紓也笑道:“可不是,小時候在家中,跟著家裏的嬤嬤出去逛,街上小孩兒吃了裹了芝麻粒兒的關東糖。可是家裏大人不許吃,嫌髒,心裏有想得緊,嬤嬤便悄悄帶了一根這麽長的關東糖進來,”她說著,用兩隻手比劃著糖果的長度:“當時心裏喜歡,便咬了一大口,誰知吃著吃著便把牙給粘住了。”
眾人不由得掩口笑了起來。元紓繼續說道:“粘住了牙倒不打緊,隻是說不出話。小孩子家的心裏急,便把口中的糖,悄悄吐了出來,粘在地上,那嬤嬤年老眼花,一腳踩在上麵,差點兒帶累她摔了一跤。”
元紓見安之不言語,想起她原是宮裏長大的,說的這些她一概沒見。安之見元紓望著她,便笑道:“妾原是宮裏長大的,妹妹們說的新奇,一時就聽住了。”說著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妾的母妃原是呂國和親的公主,後來呂國攻打衛國,母親便自盡了。那是年幼不知事,便事事同父王作對。逢年過節的時候,宮裏都將蘋說擺成塔型的,清晨醒來的時候要就著下人的手咬上一口,才算吉利,那時我故意不咬,反而將一盤子蘋說都賞了下人。”
安之說著,又抿了一口,笑道:“這茶味兒到好。”轉而繼續說著她的故事:“父王不願責罰於我,便追究到管教嬤嬤的身上,誰知,嬤嬤靈機一動,她對父王說:這蘋說送給了下人,下人不過是些勤於服飾主子的玩意兒,便叫勤人,這便是平安送了勤人,平安送的勤,是吉利話。”
“那後來怎麽樣呢?”司馬嫻問道。
“後來,父王不但沒有責罰她,反而賞了她許多金餅。”安之微微一笑,望著低司馬嫻。
“這嬤嬤腦袋真靈,”季佳予拍這手笑道。
“說什麽如此有趣,也說給寡人聽聽?”卻見盧郅隆下了朝,他的銀狐皮大氅上還散落著雪花。
“妾給大王請安。”眾人見盧郅隆進來,紛紛站起來給盧郅隆施禮。
“平身。”他一聲吩咐眾人都笑盈盈的望著他,元紓輕輕接過他解下的大氅,交給侍女。
“方才在說什麽?”盧郅隆饒有興味的問道,說著端起侍女奉來的茶盞喝了一口。
佳予笑道:“回大王,方才,妾等說起小時候的事兒,還有小時候偷吃的果子糖,確實有趣的很。”
安之緩緩站起身,向盧郅隆施了一禮,道:“妾先前病著沒能好好服侍大王,還讓大王勞心費力,妾特意準備了一樣衛國特有的點心,給大王和諸位姐妹們嚐鮮。”說著月桂和霜華二人便一人捧著兩個捧盒走上前來。
裏麵盛著一盒暗劃葵口翠玉碟,裏麵裝著落成塔型的荔枝似的點心,看著像是果子,確實軟糯甜膩的小點心。安之先捧了一碟送在盧郅隆桌上,盧郅隆伸手接了,順勢在她手上輕輕握了一下,安之淡淡笑笑。
元紓見安之難得有主動同眾人示好的時候,一麵覺得奇怪,一麵又歡喜,笑道:“果然是好精致,倒像是真荔枝似的。”
佳予謝了賞,雙手捧了,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安之最後的一盤端給司馬良人,她笑道:“妹妹送來的好補藥,確實讓姐姐感到精神不少,幾次三番都想謝謝妹妹。卻總覺得無以為報似的。”
司馬嫻雙手接了,心裏暗暗地發怵,那補藥究竟是什麽她自己心裏清楚,人吃了什麽反應,她也知道,見安之如此誠意,她一時也恍惚了。即便真的被她猜到藥有問題,那裏有人敢當著大王的麵殺人的,便坦然笑道:“姐姐說哪裏話,能為姐姐分憂一二,已經是妹妹的福分了。”
她一時猶猶豫豫的不敢吃,便夾起頂上的一塊來,左看右看笑道:“真是精致,到讓人舍不得吃了,不如妹妹帶回宮裏去,慢慢品嚐。”
安之笑道:“妹妹且趁熱吃吧,若是覺得合乎口味,姐姐天天做給你吃。”見大殿之中眾人都吃著無視,司馬嫻索性賭了一把,她將點心放在口中吃了。
“真是想不到,宸妃姐姐久居深宮,還能有這般好的手藝,妾還聽說姐姐是詩詞書畫,六藝皆通難怪大王對姐姐念念不忘呢。”佳予吃了兩塊,這糕雖入口甜膩,卻不讓人生厭,雖多吃了些。
“真是呢,妾,妾,”司馬嫻一句話沒能說出口,隻覺得口舌發麻,繼而全身都似針紮一樣,又麻又疼,她彎下腰,想要將腹中點心吐出來,卻覺得呼吸愈發困難,似有人捏住了口鼻,又似用大錘擊打胸口般悶痛。
她一時間口中汩汩的流出白色的泡沫涎水,手腳不住的痙攣、心跳時有時無、手腳皮膚也漸漸的冰冷下來。
佳予見她的模樣甚是可怕,忍不住一聲驚呼,司馬嫻倒在地上她已然神誌不清,眼睛也翻了白,這會兒是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
盧郅隆大聲叫道:“傳太醫,快出!”元紓又吩咐侍女嬤嬤們將司馬良人抬到偏殿。太醫匆匆趕來之時,她已經咽下了氣兒,死透了。
宮中一陣騷亂,唯有安之一人氣定神閑,盧郅隆見司馬嫻的症狀著實嚇人,便也跟著著急,猛然一回頭,看見安之的神情淡淡的,猛然心頭一緊,他已然明了司馬嫻是中毒所致,而真正的罪魁就是自己一心想要保護的柔弱女子。
他猛然將安之拉出偏殿,到一僻靜之處,他方才鬆了性情,一怒之下抬起手來便要打,卻見安之不躲不閃,仍舊淡淡的不說話。盧郅隆忍了忍:“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安之仍舊一言不發,她垂下眼瞼,散漫的望著牆根兒地下的細小碎石,盧郅隆一把捏住安之的臉頰:“你瘋了是不是,非要把宮裏攪得雞犬不寧?”
“放開我!”安之甩開盧郅隆的手,她徑自揉揉被捏痛的臉頰:“司馬嫻死了,你總要找個凶手出來,好像大臣們交差,你把我交出去吧。”
“你什麽意思?”盧郅隆恨恨的望著安之:“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