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牽手
北大新學期伊始，從南門望進去好不熱鬧。隻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五湖四海來相會，彩旗人麵相映紅……
小倩和爸爸拖著旅行箱站在京大南大門。
此時，簡寧站在中文係的迎新團麵前。迎新團的負責人是中文係的學生會主席，是個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白胖書生， 白麵書生緊緊地與簡寧握手。簡寧覺得這人挺熱情，讓人心生溫暖。
白麵書生說：“我是學生會主席，袁野。歡迎你來北大。”
簡寧羞澀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回應對方的熱情。
袁野給簡寧遞上了一個牛皮信封，說：“這是新生的材料，你好好看一看吧，然後按裏麵的地圖指示去領宿舍鑰匙。”
簡寧謝過了白麵書生，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材料仔細閱讀。
這是一張地圖，上麵清楚地標示著當前所在的位置，以及辦卡、領鑰匙、宿舍樓等重要地點的方位。
按圖索驥，簡寧很快便找到了教學樓，向教務老師領了鑰匙，接著他到電教拿了銀行卡，在餐飲中心辦了飯卡，已經是下午兩點，渾身黏糊糊的，難受異常。簡寧依舊拖起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往地圖上的最後一個五角星走去，47樓。
簡寧呆呆地站在宿舍樓下麵，歲月的流變給這個灰暗的建築塗上一層衰敗的景象。簡寧曾和小宇來過一次北大，對北大校園有過直觀的感受，所以麵對這種破敗也就不足為奇。他知道，未來四年他就要在這個集中營式的五層樓裏安家了。
簡寧決心蛻變，決定要變成一個符合社會主流價值標準的人，要變成一個可以被大眾理解的人——即使變不成，沒法讓他們理解，至少也要表現成這樣。
今後，如果有人來不知所謂地搭訕，那麽，他也一定會很有禮貌，很有耐心地和他攀談；如果對方為了表示親熱要勾肩搭背的，那麽，他也會忍著天生的不快，讓他勾搭勾搭，畢竟最多也就是十來分鍾，忍過去也就算了。
活著就是要讓別人開心，他認識到，否則，沒準有一天就會傷到自己，除非從此歸隱山林，再也不與外界接觸。而且這樣一來，他就會更貼近小宇的價值觀。
甫一開學，他就努力地實踐起許下的諾言了。
學生會的幹部領著這一級的新生在學校裏轉了一圈，向他們介紹學校裏的各個食堂，圖書館，體育場。
那個十分聞名的未名景區。學校裏的景致很美，籃球場的條件很好，圖書館的氣度也很大，簡寧強烈地感覺到了大學生活的召喚，他舉起相機拍照。
看著北大圖書館，第一次來北大的李烈興奮的說：“這就是毛主席工作過的地方！”
學生會幹部問：“對了，你們的借書證都發了麽？”
大夥兒說：“發了！”
另一群參觀的新生浩浩蕩蕩走過來。
簡寧正舉著相機在對著圖書館前的雕塑拍照。這時，簡寧看到隊伍中的小倩。
簡寧覺得自己眼眶一熱，眼睛被溫熱的液體充盈。
在BBS上晃了一大圈，從A到Z一百來號社團看得他眼花繚亂，心灰意冷。他實在難以想象自己和一大群人擠在一塊，熱熱鬧鬧地參加金融協會或者什麽投資論壇的場景。人群是最讓他頭疼的概念。
簡寧第一次走進京大百周年紀念講堂(簡稱白講)，據說，這個講堂的主會場在全北京的演出場地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光舞台一項就砸進去了上千萬。簡寧和其他中文係的學生都坐在一層，激動地等待著一場振奮人心的表演。
然而，開學典禮的無聊程度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校長同誌的演講半死不活，讓台下已經準備好拍爛的幾千隻手毫無用武之地。簡寧在無聊演說的催眠下中間瞌睡了好幾次，他試圖尋找小倩的身影，也隻是徒勞。
開學典禮總算結束了。可剛吃過午飯，緊接而來的又是院裏的開學典禮。
和上午一樣，院長發言，教師發言，學生發言……典禮完了之後，年級主任把大家留下來，介紹了分班情況，指定了各班班長和團支書。
簡寧覺得這一天過的很無聊，但他想到小倩今天的行程應該和自己的差不多，便也釋懷了。
後麵的兩天裏，簡寧幾乎把全部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裏，他總是心不在焉，不住地東張西望，他要找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
簡寧越是急著想找的東西就越是躲你躲得緊，簡寧兩天的守株待兔，一無所獲。
到了第五天，北大校園裏人潮的明顯回流。各式各樣男生女生，拖著各式各樣的旅行箱，走進了各自空空如也的宿舍樓裏。
悠遊自在的就餐環境隨之也發生了變化，餐廳變得擁擠，食堂裏，比如學一和學五，如果去的稍微晚一點，好菜就會被搶個精光。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交響樂團第一次正式聚首，簡寧竟然見到了自己的意中人。簡寧潛意識裏覺得小倩會出現在這裏。
大家都先是自我介紹，然後自由交流。那天簡寧全然不知道大家說的什麽，他一門心思在暗暗關注小倩.……
北大的圖書館號稱全亞洲的高校之最，在這裏你可以找任何想要的書籍。
簡寧穿過自習區進了社科文學館，因為其他年級都沒有開學的關係，館裏人不是太多，顯得很安靜。
簡寧並不打算立即閱讀，他要先看看都有什麽書。他走馬觀花，一邊暗想，有多少戀人一起在這裏相伴閱讀學習，累了就悄悄地耳語，低聲打情罵俏。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神往了。
簡寧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他永遠也忘不了的的臉。
小倩端坐在G區心理學哲學架的旁邊，她兩肘放在桌子上，不時地翻閱著書頁，看上去很專注美麗，不時微微一笑。
簡寧在G區隨便拿了一本哲學書裝出很自然的樣子坐在離小倩較近的空位子上，說近其實是隔了一排。小倩的一舉一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小倩眼看就要轉過頭來，簡寧不敢就這麽和她對視，便低下了頭，裝著沒察覺的樣子繼續看書。
簡寧仔細打量小倩，她穿著白色的圓領衫，烏黑的直發束成馬尾，額上沒有一絲劉海，顯得額頭很飽滿，一雙清澈的眸子神采奕奕。
簡寧腦海中已經自動放起了電影。他們在圖書館裏比肩而坐一起看書竊竊私語，在未名湖畔徜徉高談闊論，在演出的舞台上二人共彈奏一曲愛情的浪漫曲.……
簡寧想：“我是不是該走過去，自我介紹，和她認識一下。”但他知道，這不是他做事的風格。他實在沒有這個勇氣在一個陌生的人麵前自我介紹，更何況對方又是一個女生，一個他暗戀的漂亮女生。
但同時他又想著，他們這個時候不認識，下次機會不知要等到何時呢。我就隻能等著下一次的偶遇?等著京大五萬居民全都來減小我們相見的幾率?
簡寧就這麽幹幹地坐著。
有一次簡寧鼓足勇氣朝她走過來，“嘿，你好。”他坐在了她的身邊。
“你好。”小倩驚愕地抬起頭。
“我是小宇的朋友。”
“哦！是嗎！請坐。”小倩熱情地招呼著簡寧。
簡寧正在平靜的假象中經曆著煎熬。時間就這麽一刻鍾、一刻鍾的過去，簡寧朝那女生瞥了一眼，見女生的書幾乎已經要翻完。他隻感覺手上的汗一層蓋著一層，心髒撲通撲通地猛跳，簡寧對自己絕望了。
這時，女生放下書，站了起來，朝外麵走去。
隔了一周，樂團開始排練，簡寧來的很早，大家紛紛各就各位，眼看排練正式開始，簡寧看小倩的座位還空著。
簡寧走出去，透過窗口往樓下看。不一會兒，不同樂器音響傳出來。優雅的小提琴、醇厚的大提琴、熱烈的小號、悅耳的薩克斯……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
大家已經開始排練了，簡寧並不想走進去。這時他看到樓下小倩正匆匆趕來。
小倩一手提著小提琴正急匆匆奔跑。從她們住的女生樓31齋直奔文體中心排練大廳門口，額頭都見了汗。
“剛加入樂團，這才第二次排練就遲到。”就在小倩暗暗怪罪自己的時候，她一眼看到鋼琴手簡寧站在門外，小倩竊喜，“我說怎麽沒聽到鋼琴，你也遲到了。”
“是啊。”簡寧不好意思笑著說。
“一起進去吧！”小倩也笑著說。
簡寧發現她的眼睛是那樣深邃和清澈。“她有如此晶瑩澄澈的眸子。”簡寧暗暗地想。
簡寧輕輕推開門，迎麵一個優雅的背影正站在那裏，對著整整齊齊坐在房間後半部的幾排同學，合著音階揮舞手中的指揮棒。
兩人雖然想乘機混過去，那人卻回過頭來，貌似溫文爾雅的目光罩定了她們。
陳伊森個子本來就高，此時大家都坐著，他作為指揮卻隻能站著，越顯獨樹一幟。此時他站在那裏，泛泛地掃了大家一眼。
排練何老師中斷，他說道：“如果說就技術而言，大家都能把音符按照標準的音高彈奏出來，但是還是缺少表現力，也就是說感情不豐滿不細膩。大家在彈奏的時候想象自己在和你的戀人正在風花雪月.……相信在座的都談過戀愛，即使沒談過戀愛的也暗戀過別人，是吧！”
小倩開始浮想聯翩：燦爛的陽光自天空灑下，照耀著埃及古老的神廟，神廟裏美若天仙的努比亞公主，化身埃及女奴的阿依達。
小倩幻想自己就是阿依達，那個英俊的王子正緩緩向她走來。
簡寧想起電影《海上鋼琴師》男主角1900不經意間透過窗口看到船艙外純樸美麗的少女，愛情的琴弦在他心間美妙地劃了一下，他進入愛情的曼妙幻想中……雙手在琴鍵上律動，愛情的旋律悠然而起……那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旋律！
簡寧的繆斯此時就在他的身旁，小倩專注地拉著小提琴。
何老師和藹地說：“大家演奏很不錯，感情還是沒有充分表達出來。《阿依達》是一個愛情故事，咱們不能僅僅把音符按照標準的音高彈奏出來就算完，還得注意這一段的情緒……音色要柔美一點，要充滿感情，要讓人一聽就覺得有愛情的味道……有的同學每一個音符都無比正確，但是過於鏗鏘有力、音質太硬，像在演奏國歌，在這裏是不準確的。”
眾人哄笑。
何老師雙手下壓，讓大家安靜下來，說：“請簡寧把這一段獨奏一下。”
鋼琴手簡寧有些不自然，可也沒有辦法。他是指揮，他的合理要求是不應該拒絕的。
其餘人都不禁讚歎，別組的同學也紛紛叫好。
“真是精彩。”小倩仿佛看到自己與她深愛的英雄拉達梅斯在晚風中密語……
“他要是獨奏都沒問題了。”何老師說。
陳伊森微笑說：“大家剛才也聽到了，簡寧的演奏這才符合一名少女初戀的感覺……”
小倩朝簡寧看了過去，隻見簡寧微低著頭，眼睛看著琴鍵。
陳伊森掃了一眼全場，又道：“而且，故事的背景是埃及，這首作品的作者威爾第是意大利人，對他來說埃及是個有異域風情的神秘國度！所以這一段還要帶點兒異域風情和神秘的味道在其中……”
隻是英雄拉達梅斯的麵目這麽熟悉，熟悉地讓她悲傷。
那人是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