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厄運
天空剛剛見亮,半安端著膀子趔趄著走在皇城的胡同裏。她繞了半宿才算甩掉尾巴,怕人再尋上來,又七拐八拐的去了人最多的城南的包子鋪,買了師父喜歡的早餐,才敢往家走。
劊子手殺孽最重,一向被人不恥,劊子手本人也會因為其貌不揚,專門找一些偏僻的地方住,偏僻地方的窮人沒資格顧忌,都是靠勤快掙口飯吃的可憐人。
半安從小就在這裏長大,平時這個時間會有很多熟人跟她打招呼,如今的小巷子確一個人也沒有。
她正覺得詭異,就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種木頭燃燒後的炭火味兒,遠比做菜的柴火味劇烈……
在初秋這個不用取暖的季節有了燒炭的味道……
半安的右眼劇烈的跳了一下,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她立刻加快了腳步。
越是接近,那種味道越大,安靜的街道漸漸有了人群的交談聲和哀嚎聲。
出事了!
她顧不得暴露自己,放開手腳向家的方向跑去。
朝陽初升,陽光照在屋頂上最突出的地方,慢慢下移,籠照在圍成一圈的人群上。
人群裏冒著濃烈的黑煙,伴著令人作嘔的燒肉味。
半安的心咯噔一聲,她怒吼著扒開人群擠到了圈裏。
“怎麽回事?”
沒人回答,大家紛紛住了嘴,欲言又止,然後不約而同的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看著這個小巷子火災唯一的幸存者。
半安已經不需要解釋了,她看見了。
隻剩個框架的家,焦黑的牆壁,飛灰漫天,入目的一切讓她無法呼吸。
熬了一夜都沒有紅的眼睛開始衝血泛紅,她的手握成拳,指節白的發青,渾身抑製不了的顫抖。
同情的目光更多。“唉,也是怪我!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麽的特別累,等到發現著火的時候,已經進不去人了!唉!我對不起王瘸子!”殺豬的胖子辯解一句,要是不出聲,他實在無法麵對這樣的半安。
大家跟著附和。“對啊!我們也是早早就睡了!睡得還特別死,根本沒聽見人叫喚。”
秋風幹燥,沒有人為阻止,一條巷子不用半個時辰就能燒個幹淨。
所以不僅是師父的破屋子,這一條小巷子的六戶人家無一幸免。隻是他們的破屋燒的最幹淨,應該是從這裏最先起的火。
秋日高懸,活著的人們歎著氣散去,心好的鄰居想幫著半安整理屍骨,卻被拒絕了。
半安就那麽站在門口低著頭,直到受傷得胳膊因為用力而刺痛,她才有勇氣抬起頭。
以前的她見慣了戰友的死去,從一槍斃命到屍骨無存,見得多了就哭的少了。
原以為到了這裏不用再麵對這些,嗬嗬……還是她單純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會廝殺。
燃燒後的房梁哢哢作響,窗框被燒個精光,屋頂塌了一半,剩下的也是搖搖欲墜。
半安抹了一把臉,拎著涼透的包子,走了進去。
黑色眸子裏閃爍著一絲光芒,她還抱有一線希望,就是師父已經逃出來了,屋子裏沒人。
現實給了她迎頭一擊,屋子裏不僅有人,還有很多人。
第一具屍體就躺在離門口一步之遙的地方,然後是第二具,第三具……
房子很小,進門是廚房,兩間臥房半安和師父一人一間,如今隻有兩個人住的小房子裏橫七豎八的躺著六具屍體。
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師傅!
半安的心懸著,劊子手變仵作,屏著呼吸查找蛛絲馬跡,六個人都穿著一個布料的衣服,骨骼肌肉緊實,一看就是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一刀致命。
喉嚨上的傷口並沒有被大火掩蓋,這些人都是被割破了喉嚨當場身亡的。
六個人中沒有瘸子!
半安緊皺的眉頭平緩了不少,她鬆了一口氣,拿出一個冷包子邊吃邊思索。
師父沒躺在這裏說明師父還活著!還留了一地死人,沒想到師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
現在隻有兩種結果,一種是師父跑了,另一種是師父被人抓了。
一個包子下肚,她整個人冷靜了不少,開始在廢墟中翻找師父留下的信息。
牆上掛著的鬼頭刀不翼而飛,看傷口的樣子,應該是師父用鬼頭刀弄死了這些人。可是讓半安想不開的是,她放在枕頭旁的尋思以後給師父娶媳婦的銀子不見了!
師父從來不知道自己攢了錢,所以錢不是師父拿走的!那就是屋子中的死人隻是一部分!
這些人不僅帶走了師父,還順了她的銀子,真是該死!
半安看看手裏的袋子,眼眶更紅。
本來她有家有師父有錢,現在她除了兩個凉包子連個換的衣服都沒有。
師父一定要找回來。
王瘸子當了多年劊子手一向低調寡言,從沒見過他得罪任何人,唯一能給他帶來厄運的就是她個掃把星。
昨夜遭遇離奇,半安相信師父很大概率是落在了那個狗王爺手裏,至於是死是活,得她親自去看!
皇城人多身份貴重,一個磚頭扔過去打到十個人,能有八個和皇家扯上關係。但是這屆皇帝不一樣,他從十一個皇子中脫穎而出,將扯上關係的兄弟都拾輟了一遍,是穩穩的宮鬥冠軍。皇子們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沒有一個同姓王爺。
那自稱本王的人就很好找了!
當朝王爺隻有一個,是和皇帝結拜過的異性王,一字並肩王。皇城裏也隻有一座王府,肅王府。
異性王肅王在十五年前死在北夷戰場上,如今的肅王是他唯一的兒子。
叫司什麽來的……
那個白眼狼,救了他狗命恩將仇報不說,還拿了她的銀子動了她的師父!簡直是不要命了!
半安將屋子裏的屍體堆到牆角,正準備毀屍滅跡,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撿了一塊屍體上沒燒完的黑布,揣進懷裏,踹塌了牆掩埋了屍體。又在後院磨刀石上磨了磨刀,才殺氣騰騰的出門!
髒兮兮的乞丐在王府門口轉來轉去,還時不時上前和侍衛討要銅板剩飯,王府護衛嗬斥了他三次直到拔刀,乞丐才連滾帶爬的離開,躲到了不遠處的牆根下……
這人正是半安,她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研究王府的換防規律。
可讓人失望的是,王府守衛森嚴,密如鐵桶。別說是個大活人,連個耗子爬到門口都得被人剁了!
半安看看豔陽高照的天,歎了口氣,蹭了灰的小臉皺成一團。她想,這要是等到天黑再想辦法,師傅可能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