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禁足

  最初的二十幾步棋,李魚兒勉強還是能理解,再後麵的走勢她就徹底放棄了,隻是關注心識中棋盤變化,最初的忐忑,漸漸被這種無腦下棋的得意感取代。


  隻是再過了一會兒,她又發覺事情開始不對勁了,她再瞎再無腦,也看出這棋局進入了膠著狀態,橋豆麻袋,說好的體麵輸一局呢?

  她暗暗叫苦,此刻又不敢在曦和麵前妄動術法來打開聽識與當歸溝通。她還明顯感應到當歸那種棋逢對手的興奮激動,這下她是要給當歸坑死了,好在她將術法壓到了最低層,還能分出神識去琢磨棋盤,她心裏暗暗盤算著,要不隨便落一子,擾亂一下棋局?


  但過了一會兒,李魚兒便死心了,因為她連棋局都看不懂了,又要從何擾亂?


  但見曦和沒有反應,她也隻能由得當歸盡興下棋。棋盤中的廝殺場麵是她對弈生涯中從未有過的壯觀,漸漸曦和的臉上也產生了微妙的表情變化,他眉頭時而微簇,時而鬆緩,未了唇邊似乎還勾起的淺淺笑意,這大概是相處以來,李魚兒見到師父曦和表情變化最多的一次。她看得出這一盤,師父下得很開心,似乎是很久沒有遇上對手,突然遇見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那種開心。


  她現在隻能暗自祈禱,等到局終時,自己不會被責罰的太慘。


  棋局終到收官,李魚兒明顯感覺到兩邊皆是意猶未盡,唯獨李魚兒執著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曦和突然問:“徒弟,誰贏了?”


  師父問誰贏了?


  李魚兒仿佛夢中驚醒,看來曦和是知道自己作弊了,而自己心識中的棋盤,也沒了動靜,她隻好硬著頭皮道:“是徒兒輸了。”她雖然看不懂這盤棋,但她心識中已捕捉到當歸那一絲遺憾的情緒,更何況在她心目中,曦和是那麽強,不可能會輸給當歸這個熊孩子。


  但很快曦和的問題又讓她招架不住了,隻聽曦和問她:“輸了多少?”


  “我……”當歸到是有特地給她培訓過如何計算死棋,她強打精神算著死棋與貼子,曦和向來有耐心,等著她算。她躊躇猶豫著是不是自己算對時,當歸清空了棋盤,擺上了十三子。十三子?果然自己算錯了?


  她正待開口回答,曦和卻開了口:“若算上饒子,是十三。”


  所以說,曦和分明妥妥就是識破了她在作弊。李魚兒飛快地切斷了術法,不敢喘大氣,呐呐說了一聲:“師父,徒兒知錯了。”低下頭,等待曦和發落。


  曦和卻問:“徒弟為何如此討厭下棋?”


  李魚兒遲疑了下,把那天和當歸說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隨即她很是落寞道:“師父,修真的初衷難道不是超凡脫俗麽……”她這話雖是問,卻分明是自己內心的答案。


  曦和眉頭微動,道:“你說的隱修,聽著到新鮮。徒兒可知小天竺的禪定之法?”


  李魚兒點頭,大小天竺是十大派之一,其中小天竺修禪定,和李魚兒之前的世界的佛修禪定法是一致的,隻是小天竺的僧團很特別,其修者固定在一百零八人,若有僧人涅槃,則再尋高僧替補其位。


  曦和道:“小天竺內有高僧,自入山門起就未出過山門,以他們的修為,若出世,也是罕見的高手了,但他們卻選擇終老山林間,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你說的隱修?”


  李魚兒搖頭道:“這是遁世,徒兒所說的隱修者,大隱隱於世,小隱隱於山林,身在俗塵,心不為俗塵所擾,這才是大逍遙之境。按師父說的遁世,那徒兒豈不是要像師父一樣,隻能待在百花門裏受門派庇護?”


  曦和沉默了下道:“為師不知,徒兒竟有此誌向。”隨即他語氣一轉,頗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為師也沒想到,居然被徒弟小看了,如果為師說,這世上,恐怕沒有幾人能奈我何,徒弟信麽?”


  李魚兒知道方才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但也對曦和的修為感到好奇,問道“師父,莫非你修夢靈術同時,也在修內丹?但是為了避免紛擾,所以才避世不出?”因為夢靈術不能動殺念,甚至是爭鬥念。而修習內丹的路數是積陽成仙,所以並不純粹是靜坐,還需導引,並借助各類武修,方能引靈氣周轉為靈陽之氣,滋養全身血脈,最終達脫胎換骨之效。


  既然牽涉到武修,自然難免有呈鬥之心,更何況為助突破境界,多數修者還會選擇獵殺靈獸,衡州世界雖十大門派相互製衡,但總得來說,修者身陷於此,甚少有不沾紛爭的。所以,若是修習夢靈術,最保險的做法,自然是徹底舍棄內丹。


  曦和道:“世間之道,並不是隻有成為強者這一條路,等徒弟練至神遊太虛便會知曉。”


  在夢靈術的記載上,神遊太虛的高階亦是成仙之道,隻是這一層並沒有牽涉到太多的術法,更多的是心法,又或者說,跨到成仙的那一步,已非是術可達。


  提到神遊太虛之境,李魚兒心中不免一陣向往,但隨即就被曦和潑了冷水:“隻是徒弟的心境恐怕還難以突破至此境,即便如此,徒弟隻憑夢靈術前兩層與輕身術,足可保命。”


  李魚兒聽得大囧,說來說去,這夢靈術最厲害的還是逃命。她正哀歎著命當如此,卻聽曦和道:“人已在應星峰下,徒弟不去見他麽?”


  李魚兒臉一熱,知道曦和說的必然是當歸,她明白了這又是曦和給她挖得一個大坑,這次對弈的目的不在學棋,而是讓她看清楚一些事,好讓她自己決定該如何選擇。


  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這次是徒兒作弊,請師父罰我禁足。”


  雖說是禁足,卻相當於是閉關,但這個閉關並非是麵壁靜坐。


  曦和開始教導她如何用引星辰之氣,李魚兒修為尚淺,光憑兩層夢靈術,靠自身來引動星辰之氣,難度較大,李魚兒努力練習,隻是收效甚微。


  期間,長葉道長略有些看不下去,來找曦和商議:“曦和,你知道魚兒受過傷,資質本來就不太好,你這樣做會不會太嚴苛了點?總要讓她有些直觀感受嘛,即使沒有星河九轉,無巧峰當年也打造了一支不錯的祭杖,你看……”


  曦和道:“即使有星河九轉在,她也需學會自身引氣,法寶是外物,終究會丟失。”


  長葉道:“你看你,又在說氣話。”


  曦和道:“玉茗師姐說是被我氣走,去了外門,星河九轉去向,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長葉歎氣道:“罷了,我不說了。”


  李魚兒卻不知這番插曲,她對下棋沒有興趣,對太乙神式卻極有興趣,資質差這一關根本不是讓她氣餒的理由,所以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而她似也發覺,以太乙神式引動星氣,似對夢靈術更有突破性的幫助,夢靈術前兩層均以或坐或臥,皆以靜為主,所以在神遊太虛這層,她不自覺踏入一個死胡同,以為繼續靜下去即可,反而毫無進展。


  因無法寶,李魚兒便手拈招星訣,運太乙神式,引動星辰氣,別說,在若大太素璧雍上運太乙神式,還有種在跳舞的感覺,不管是否能引下星氣,她還真有種樂此不疲的感覺。練累了,就在運起夢靈術,觀一會兒星,別人看來枯燥的日子,她卻是過得自得其樂。


  她這一自得其樂,到也忘記了時間,若不是出了彗星掃尾帝星的天象,她幾乎不知道外門已經入冬了。這番天象,自是與那桃花少年有關了,她心中好奇,便向曦和請示出天辰閣一趟,曦和自是同意,也囑咐她可以暫時休息一陣再練。


  次日李魚兒下了天辰閣,向名義上的師父長葉道長請安,請安完畢後,便聽長葉道長對她道:“魚兒,你之前是不是答應過當歸,幫他確定閉關日期?”


  李魚兒心中一驚,是了,自己幾乎都忘記這件事了,連忙點頭道:“是有此事,弟子修行這些時日,險些忘了。”


  長葉道長道:“答應人的事兒,可要做到。這樣,你先去長庚水榭等著,我派人去通知當歸,這事兒早早了吧。”


  李魚兒低低應了聲是,心裏道了聲“完了”,向長庚水榭走去。


  想到再見當歸,她既害怕又有些期待,自太素璧雍練習引動星氣的日子,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他,但想著兩人再次見麵,她的心又控製不住地悸動起來。這一刻在長庚水榭的她,仿佛是在等情郎般不安,恨不得馬上逃走,卻又按捺不住想見他。


  也不知道是當歸有事,還是派去傳話的弟子一時沒找到他,李魚兒不安了好一陣,也不見他來,心漸漸平複下來,獨自望著水榭外嫋嫋白蓮發呆。


  不知道多久,她感到有人向著水榭而來的,頓時又緊張起來,站起身先是站到水榭門口,又覺得這樣不矜持,在水榭內來回轉悠了幾下,最終站到了案桌後。


  隨著當歸的身影慢慢靠近,走入長庚水榭,李魚兒緊張得居然有些結巴了,“當……當歸道長。”


  當歸原本臭著一張臉,似乎很是不悅,但見到她緊張的樣子,反而緩下了麵色,調侃道:“怎麽,過河拆橋心虛了?”


  李魚兒道:“我沒有,我是因為……因為被師父禁足了,所以,才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明明是事先想好的說辭,看著他那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她就心虛到語無倫次了。


  當歸冷笑一聲,逼上前:“有什麽好道謝的,你都被我害得禁足了,難怪不想見到我。”


  李魚兒退後一步,想要辯解:“不是這樣的,我——”


  當歸飛速打斷她的話道:“不是?那就是想見我咯。”說罷他眼疾手快,一把抓過李魚兒,以防她後退跌下擺放案桌的地榻。李魚兒則冷不防被一扯,跌入當歸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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