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寶行
聽得有人調侃鍾離赤法身為家主自己沒結金丹,夫人卻結了金丹,頗有輕視之意,這位林爺搖頭道:“話可不是這麽說,兩百年前謝家家主也曾是一名常年纏綿病榻之人,但卻也是此人奠定了謝家成為世家之首,且至今地位不動搖,若不是此人英年早逝,還不知道如今會怎樣一番局麵,所以,隻要有家主的才幹與心性,練不練得成金丹到還是其次。”
看不出來,這位在茶館聚眾八卦的林爺很是業界良心,注重口德,眾人紛紛稱是,皆附和道這鍾離赤法除了沒結金丹,在打理家業上倒也是無可挑剔。
林爺聽著眾人議論,似是有些走神,突然長歎一聲:“這後來的事兒,想必諸位也有所耳聞,也正是這些事才叫秦老夫人對這位二爺徹底死了心。”
“林爺,你說的是神門開劍之事吧?雖說這水龍吟是黑道凶劍,但卻並非是煞劍,可以為人所製服,我聽說這鍾離無妄修習的也是水行術法,劍法高超,那他為何取了開門中的赤鯉劍呢?”
“對啊,我聽說這赤鯉劍屬火,根本就不適合他用。”
林爺笑笑道:“看來,大家知道的還真不少,此次六黃道吉劍,的確沒有特別適合他的,其中赤鯉劍是最不適合他的,他執意要取,可能也是因為赤鯉劍出自百花門的無巧峰吧,又或者故意挑釁欲奪赤鯉劍的沈家。”
“林爺,取水龍吟的散修是你們平陽會的人,您給說說唄。”
林爺搖著頭,喝了杯茶道:“嘿,你讓我說平陽會的人,還讓不讓我待平陽會了?”
“是啊是啊,我們本來就是在說這鍾離二爺,你就別打岔了。”
“對不住對不住,是我考慮不周,林爺您繼續。”
這時,遠處傳了隱隱樂聲,更有陣陣花香隨風散來,林爺道:“歇一會兒,等熱鬧勁過了再說。”
眾人會意,必然是這鍾離二爺來了。
李魚兒坐在那邊,腦中一片空白,隻是隨著樂聲漸近,花香更濃,她心口微微發熱起來,是他來了……
李魚兒不知道窗外是怎樣的排場,隻是不斷聽著人聲議論驚歎,壺中的水猶溫,杯中的茶卻已涼透,她由著這心口微熱持續著,然後再慢慢消退,但終究沒有完全消退,看來他人尚在一裏之內。
雖然李魚兒心口的微熱沒有消退去,窗邊的熱鬧勁卻是過去了,嫦蘇櫻也坐回了桌邊道:“師父,師父,好大的排場,現在人進寶行去了。”她才說了一句,那林爺周圍已經是聚攏了更多人在等八卦。
“哎,林爺,這鍾離無妄什麽時候和山海會走這麽近了?”
“你不知道啊,聽說鍾離無妄和任氏兄妹結義了呢。”
“不是吧,這任山濤也就算了,這任海瀾貌美潑辣,走這麽近會不會是……”
林爺看著議論的人群笑而不語,待到大家漸漸安靜下來他才道:“也有人說,鍾離無妄天生反骨,喜歡和家裏對著幹,謝家尚素,鍾離家尚樸,書家清雅,葉陽家義勇,四大世家雖負盛名,但沒有一家行事高調的。偏偏這鍾離無妄喜好鋪張,經常置辦些奢華之物,山海會又多的是寶行,這一來二去,不知怎麽也就和山海會的兩位當家成了至交,還義結金蘭,三人中鍾離無妄年紀最小,排行第三,山海會上上下下都戲稱他為三當家。”
嫦蘇櫻湊近李魚兒低低道:“師父,是挺奢侈的,你沒看他穿得,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多有錢,看著都想笑。”
這時有人問道:“那傳言這鍾離無妄是因為喜歡山海會二當家任海瀾,才接近山海會是不是真的?”
林爺道:“傳言是很多,他一個世家公子,又被人戲稱為山海會三當家,秦老夫人自是心灰意冷,把家主令交接於鍾離赤法後,去玄清派閉關了。不過各位也知道,這山海會實際的主事是二當家任海瀾,可別小看她一介女流,就連我們齋主都要敬她三分。”
這位林爺說的齋主便是平陽會當家萬守一,此人雖打理商會,卻是喜歡自稱野鶴齋齋主,有人覺得他這是名士風度,但也有人認為他此舉不過是附庸風雅,也算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
“不管傳言真假,我到是挺難把這位二當家往風流韻事上靠,到是她大哥任山濤是出了名的風流,且喜好浪蕩漂泊,所以這水路與海路貿易多由任山濤主持。任山濤和我們齋主互相不待見的事,想必諸位也都知道,但兩個商會難免有要打交道的時候,全仗著這位二當家任海瀾從中周旋。”聽這林爺口氣,也頗是敬佩這任海瀾,於是人群中,也就不再有人提鍾離無妄與任海瀾有曖昧的流言。
“哎,林爺,那這次鍾離無妄來四通城做什麽?不會是和墨家家主被困雲城有關吧?你們平陽會那邊也請了謝家過來,幾大世家這次是要聯手麽?”
“噗——”聽得這句,嫦蘇櫻茶水全噴出來了,李魚兒連忙給她順背擦嘴,她聽到這句也是吃驚非小,看來墨天機的失蹤多半與此有關。
林爺又唉了一聲道:“可不是麽?距離上次百家聯手驅趕魔修入權州這都好幾百年了,但這雲城也算不上魔修惡道,其中的牽扯太過複雜,我也不清楚,相安無事了那麽多年,此次雲城為何突然發難,說起來墨家家主墨荊陽也是條漢子,墨家一眾器修士被困雲城,他竟隻身犯險,將人換出來。”
“小二!結賬!”嫦蘇櫻再也聽不下去,她此刻心裏是認定了墨天機一定得知消息趕往雲城了。
李魚兒也暗暗吃驚,她因雲城有夢靈術陣法,甚少入雲城,前幾日在權州時,到是有看到雲城在戒嚴,卻不知道竟是因為這事兒。
兩人出了茶樓,李魚兒卻道:“蘇櫻,不可魯莽行事,既然此事已有山海會和世家插手,想必天機即便在雲城,也不會有事,你若衝動,反而會壞事。不如多打聽些消息再說。”
嫦蘇櫻道:“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我不會去雲城的,就像你說的,我們現在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所以,我們現在去寶行。”
所謂寶行,就是可以進行法寶典當的地方。通常寶行有三層,第一層樓是典當大堂,進行法寶的典當贖回。第二層是用竹簾相隔成多個雅間,專賣絕當的法寶。絕當指的是典當時不贖回的法寶,或者典當期限過後沒有贖回而歸寶行所有的法寶。第三層是貴賓室,招待與寶行來往密切的貴賓,販賣一些稀有的法寶。
至於有些規模大的寶行,還會特設一座寶閣,匿名拍賣一些稀罕法寶。這四通城雖是繁榮的貿易城,但地處邊陲,與大城比起來,還不算是富貴之地,所以四通城內無論哪個商會的寶行均無寶閣。
師徒倆雖然來往四通城多次,卻沒有進過寶行,但多少也是對此有些了解。此刻,她們踏著一地花瓣,走進寶行,小二連忙迎上問是典當還是尋寶,嫦蘇櫻直接回答尋寶,兩人便被迎上二樓,此處像是茶館卻是冷冷清清,這些雅間雖隻是被竹簾薄薄隔著,但都加了術法禁製,而此處的小二侍者均是凡人,一來保證客人的隱私不被泄露,二來也可以防止修士鬧事。
嫦蘇櫻和李魚兒在一個雅間坐下,很快有侍者端來茶水點心以及玉簡筆墨。這些玉簡是寶行的寶冊,記錄了寶行可賣的絕當物品,當然寶行裏特別貴重的,留與貴賓的法寶並不在其中,至於筆墨是用來書寫這些法寶的編號,把編號交給侍者後,會有專門的小二替客人進行點貨核價。
李魚兒並不覺得此處能查探到什麽消息。的確,寶行通常還兼具商會會館功能,例如這座山海寶行四通城分號之後,便有一座大院,鍾離無妄應該就在內中。但這裏早已設下重重禁製,未必是嫦蘇櫻可以用神識查探的,當然她可以用心識窺探這後院,但她不想,雖然夢靈術難以為內丹修士察覺,但她還是怕會驚動到那人。
果然,嫦蘇櫻裝模作樣看著玉簡,用神識試探一番後放棄了,然後索性真的看起玉簡來了,看著看著她不由兩眼放光,那是每個女人在商場血拚時都會出現的興奮神情。果然她嘴裏喃喃道:“以前怎麽想不到來這裏買呢。”
李魚兒頗有些無語,不過能讓這個徒兒心情暫時放鬆一下也好,隻見嫦蘇櫻邊讀著玉簡,邊在紙上畫了又塗,忙活了好久,終於定下幾個東西,重新謄寫後招呼侍者拿去進行點貨核價。
李魚兒見她笑得古怪,便問:“徒兒都買了些什麽?”
嫦蘇櫻把塗塗畫畫的紙遞給了她,臉色緋紅,李魚兒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順著嫦蘇櫻所寫的編號找去,果然她這個徒兒很是奔放,竟是買了一些女修道侶所用之丹藥,另外還有一件天香羅做的金線紅裙,隻是這金紅裙膝蓋以下是薄如蟬翼,所以……也是算是房中之物。
最不好的預感自然是李魚兒心口的微溫又略略升高了。她心下叫苦,隻怕是有人誤會了什麽,果然很快小二帶著一臉歉意說,她們要買的東西沒有貨。並解釋道,寶行每日酉時結業後才會更新寶冊,所以客人下午來寶行時,可能會出現缺貨的情況。
嫦蘇櫻點點頭,又飛快地重新抄錄了滿滿一張紙道:“那你幫我看看,這裏麵哪些是有的。”
小二應著退下了,李魚兒卻坐如針氈,恨不得立刻離開,她料定了嫦蘇櫻要買之物,必然是一個都沒有,並非是真的沒有,隻是有人不想讓寶行賣給她們。
果然等了些許時間,小二愈加恭敬得來到兩人麵前道:“抱歉,二位,今天上午來尋寶的客人比較多,所以……”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故意不賣給我?”嫦蘇櫻說著拿出乾坤袋,嘩啦倒出一堆金銀。
“蘇櫻……”李魚兒朝她微微搖頭,要她冷靜。
小二繼續恭敬道:“是本寶行照顧不周,但對客官絕無不敬之意,這是掌櫃讓我交給二位的鐵符,為表歉意,二位下次若再來,結賬時出示鐵符,所看中之物一律八折。”
李魚兒連忙收下鐵符道:“是我們來得不巧,蘇櫻,我們改日再來吧,今天先回去。”
嫦蘇櫻撅起了嘴,仍舊一副惱怒的樣子,李魚兒用密音道:“這裏打聽不到消息的,我們還是先回鏡月湖從長計議,此處皆是凡人,不可鬧事。”
嫦蘇櫻這才悻悻收起金銀,哼了一聲,跟著李魚兒下樓離開了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