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曲未終
隨著“殺之”兩字響起,漆黑夜霧幽幽燈火中,祭壇上絳色地磚起了層淡青色的寒霜。眼前癆病之人,也忽而變得神采奕奕,不見一絲病容。
李魚兒這邊已經底牌盡現,如今韓潤隻要迅速殺掉眼前兩人,就能解決這場破陣危機。
“這麽多年,書琉璃想出了破陣之法,我卻始終想不出如何破解夢靈術。”一聲傷感的歎息後,轉眼間卻是撲麵而來的滿天青霜,寒潤手中是一柄窄長的環首刀,刀身青綠色,似是青銅,隻是青銅太脆,不適合做有韌性需求的窄刀,這多半是一種天外奇鐵。
看韓潤的架勢,好似一個樂節內就能拿下鍾離無妄。但是快不及眨眼的數招後,兩人突然皆放緩了身形。李魚兒手心微微出汗,看著身影交錯,兔起鶻落的兩人,她略略有些明白了韓潤的戰法,韓潤的刀法沒有節奏,叫人出其不意,他即便壓製修為,也要高鍾離無妄一籌,鍾離無妄竟是隻能跟著他的節奏打,隻要一個跟不上,他就會命喪於韓潤刀下。
而韓潤沒有來攻擊自己很簡單,她借夢靈術逃遁,韓潤來攻擊她,純屬浪費時間,若說她是鍾離無妄的破綻,鍾離無妄又何嚐不是她的破綻,隻要鍾離無妄一死,那時她必然無法控製住地簫。
琴聲簫聲綿長,似是把時間也拉長了,短短半節中,韓潤已是換了幾次快慢不同的節奏,刀劍清脆的擊打聲,與琴簫交織成一片。燈火搖曳,紅磚青霜,青刀赤劍,夜中更是組成了一幅瑰麗的畫麵。
一節結束後,鍾離無妄終於負了傷,樂節結束時,看似對韓潤不利,卻也讓鍾離無妄心頭不由自主得一鬆,勝利隻差一步。隻是越是靠近勝利,越是讓即將獲勝的一方難以遏製那種興奮緊張。
反倒是韓潤,似是不在乎邪陣將破,乘著刀劍相架擦磨出火花之際,說了一句:“可惜,不是雙劍。”因著這句話,鍾離無妄竟然難以控製得看了眼李魚兒,恍神之間再度負傷。
看到他負傷,李魚兒隻覺心中微微疼了下,她知道鍾離無妄沉醉劍道多年,決計不是如此浮躁之人,想必韓潤的話,戳中了他的什麽心事,那心事必然是關於她的,才會叫他分心。
早已張開的心識中,李魚兒還到四周尚有其他危機埋伏,最主要的是,那邪陣之下,另一個陣法開始蠢蠢欲動,這個陣法所運轉的不是可以傷人的力量,卻比力量更為要命,那就是幹擾人心神的陣法。
李魚兒分出一縷神識,助鍾離無妄穩定心神,忽而加催動赤鯉祭杖,地簫之音無端高亢起來,原本引動配合天籟琴聲的簫音繼而越過了琴音,天城之外的任海瀾隻覺氣血翻騰,萬守一見狀,托住她背,自她背後輸送靈力,幫她一起控製住琴弦。
然而一切皆是徒勞,地簫之聲忽而變成萬籟齊嘯,頓時,弦斷,琴裂,陣破!
破陣曲分明還未結束,韓潤沒料到李魚兒竟然不惜斷弦破陣,她的地簫是低階法寶,破多少都不可惜,可那天籟琴的琴弦與琴身卻是上階法寶,當年書琉璃可是拚命盜出天籟琴,並以琴弦作為狩天弓弓弦,可以說失去天籟琴弦,狩天弓就廢了一半了。
而天籟琴弦,即便是他手中的十月刀或者其他上階法寶也無法砍斷,竟然就這麽斷了。
七弦俱斷之聲,遠在天英城亦可聞,刀者劍者皆是久經殺陣之人,驟變之下,心念流轉間,刀光劍影仍舊沒有亂去一絲章法,隻是鍾離無妄心底忽而躥起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李魚兒對他到底還有沒有一句真話了!
邪陣破去,黑霧盡散,夜色下黑漆漆的城池依舊看不真切,隻是祭壇四周燃著長明燈,在風中飄忽明滅,這明滅之火忽而無風自滅,周圍瞬間陷入極暗,唯有鍾離無妄的赤鯉劍在夜色中閃著曜目的赤紅,韓潤那一襲白衣在夜空中忽然消失了,十月刀在夜中宛如一勾新月凝固不動。
很快寒氣便從鍾離無妄背後襲來,這一變化太快,鍾離無妄隻是采取了最保守得戰略,將赤鯉旋繞周身,但旋繞之間終有空隙,眼前的新月尚在,後方卻青芒閃動,就在此時,鍾離無妄忽而右手持劍,反手出劍,同時步法斜踏化消韓潤的攻勢。
這下韓潤真是驚詫了,他自是不知李魚兒早將他的方位,用心識傳遞給了鍾離無妄,隻是根基差距,邪陣散去後,韓潤自然也可以短暫提升一下境界,這必殺之技,即使不能必殺,也該見血才是。
鍾離無妄虎口震裂的血便滴到了韓潤的十月刀上,見血的刀,發出一聲嗜血後滿足的長吟,鍾離無妄滿口是血,卻還猶自說笑道:“不是雙劍,也可使得右手劍。”
韓潤道了聲:“後生可畏。”已是再度壓製了境界,正要結果眼前之人,腦海中卻猛然間一片空白,雖然他隻覺這空白隻有短短一瞬,但再反應過來,眼前兩人已然消失。神識一掃,李魚兒已是扶著鍾離無妄逃出城外。
“輔君!”祭壇周圍的修士也清醒過來,連忙上來請示是否要追擊。
回應他們的是一陣劇烈的長咳,咳嗽平息後,韓潤直起腰又是一臉病容道:“追不上了,就看鬼月能不能殺了。”
這時有人似乎想說什麽,微微抬頭又低下,韓潤看向那人道:“怎麽了?”
那修士道:“屬下……”他猶豫間,祭壇四周長明燈火忽得又躥跳起來。
韓潤道:“鬼月沒出現麽?他向來任性,恐怕是找到更有趣的事了。”
李魚兒扶著鍾離無妄逃出城去,外圍已不見群妖,隻留一地廝殺的痕跡。
看來方才邪陣破時,兩方人馬又是廝殺一番,隻是沒有分出勝負,便各自草草退了,九宮天城撤退的原因十分簡單,邪陣已破。至於雲城這邊不再追擊的原因,李魚兒也早料到了,隻是真見到受了傷的任海瀾,唇色蒼白地斜在萬守一肩頭,李魚兒仍然不免感到十分心虛,同時手腕一緊,被鍾離無妄緊緊拽住。
葉陽如意見李魚兒出現,氣不打一處來,陌刀一揮指向李魚兒道:“李姑娘真是好手段。”
李魚兒滿懷歉意得看向任海瀾,任海瀾則對她微微搖頭,表示無礙。書禦麟見場麵尷尬,連忙上前扶住鍾離無妄,背對這葉陽如意的陌刀,擋在兩人身前道:“如意夫人,無妄受傷不輕,先回雲城再說。”
葉陽如意道:“她不能跟我們走。”
李魚兒意欲掙脫鍾離無妄,鍾離無妄卻是捉得更緊,隻勒得她手腕子發青,他撐著最後一絲清醒道:“不能讓她走……”
李魚兒看著他的樣子,狠了狠心,說了聲:“無妄……對不起……”說罷,便化作輕煙在他手中脫逃。
“李魚兒!你敢走!”隨著鍾離無妄一聲大吼,葉陽柔德銀槍上,靈光一閃,器靈竟然脫體而出。
葉陽柔德和葉陽柔德大驚,同時揮動陌刀與銀槍,卻哪裏還找得到李魚兒的影子,失去器靈的狩天弓,退了銀槍的樣子,化回了長弓的樣子。
葉陽如意右眉一挑,對葉陽柔德道:“追!”說罷便朝月亮山方向飛去。
“無妄!”
鍾離無妄怒急攻心,吐出一大口血,向後倒去,書禦麟連忙旋身接住他,緊接著自己也是一個踉蹌,畢竟他在獻祭時所受的反噬之傷也不輕。
在場唯一沒有受傷的,就是萬守一了,他不敢怠慢,連忙招呼眾人撤離,並很快就遇上了他先前就來安排好來接應的平陽會一眾散修。
李魚兒挾走狩天弓器靈後,馬不停蹄趕往最近的一處須臾陣法,她綢繆多年,在卸龍山也做了好幾個須臾法陣了,而葉陽如意與葉陽柔德卻隻能橫穿三百裏追到月亮山。
進入鏡月湖時,墨天機早已在陣法外守候,見到李魚兒連忙道:“迦南大師一個時辰後就到”
李魚兒簡單交待了一句:“好,蘇櫻天亮應該也會回來。”便化作一縷輕煙,再現時,已踏波在湖麵上,她取出赤鯉杖,再將陰陽幻彩扇與狩天弓器靈浮現在麵前,戰況至此,已是醜寅交替,正值白露節氣真正交接十分。
嘩啦水柱升起,湖底太素璧雍陣刹那間照得湖麵亮如白晝,李魚兒催動赤鯉,引動星氣,借醜寅交替生發之力,以及陰陽幻彩扇舊主殘留意念,倏忽間將器靈中星河九轉的清聖之氣,與書琉璃的欲魔靈氣分開。
在與魔氣糾纏了這麽多年後,星河九轉的清聖之氣早已不再純粹,而赤鯉祭杖可旋陰陽,是以正好將星河九轉的變為渾濁的聖氣盡數吸納,陰陽互旋,祭杖頭部內一顆珠子忽而顯出紅黑二色,旋轉不息,猶如兩尾首位互銜的鯉魚。
而分出的魔氣,李魚兒任由其鑽入體內,反正她的心中,並沒有對鍾離無妄克製著什麽,再引一股星氣入體,久而久之這魔氣慢慢也就會消散了,誰叫她資質平庸,隻能用這些個麻煩的法子。
待魔氣與星氣在體內形成穩固的力量平衡,又旋為一個太極後,耳邊隻聽啪一聲脆響,猝不及防間,陰陽幻彩扇扇柄裂成了數條。李魚兒愣愣得伸手接住,苦笑不已,她的命未免也太薄了,好似這命格隻能承受一件高階法寶,她的赤鯉祭杖,方才吸收掉星河九轉殘餘渾濁的聖氣,勉強升格為高階法寶,她手中這把陰陽幻彩扇就罷工了,很快竟連扇麵也破了。
不過話說回來,陰陽幻彩扇雖是高階法寶,但卻是書琉璃做著好玩的,除了當神棍,看八卦,也沒別的特別拉風的用途。
就這樣,李魚兒在太素璧雍陣上,捧著碎裂的陰陽幻彩扇,發呆了許久,才收回陣法。毀弓滅王,毀弓,她成功了,隻是還不知道如何滅王……,再者,後續似乎還有一連串讓她頭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