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藥引

  見到謝臨淵時,陸芳卿總覺尷尬,到是謝臨淵神色如常,仿佛並不知曉昨夜之事。


  書禦麟見陸芳卿神色有異,便提起了尋藥引的話頭,問陸芳卿打算如何尋之,提到正題,陸芳卿的心思很快收攏了起來,從乾坤袋裏拿出一根枯黃的藥草道:“確切來說,我不是尋藥引,而是要製作藥引,這根水燈芯,我已經將那孩子的氣引入其中,這孩子是在卸龍山南脈處所生,我隻要在那邊采氣,再以靈蘭藥法製作出適合這個孩子所用的藥引就可以了……隻是……”


  書禦麟見她吞吐,便問道:“芳卿可是有什麽難處?”


  陸芳卿點點頭道:“這孩子是半妖,可能需要在酉時後采氣……罷了,到那邊先試試再說,或許天黑前能好。”


  書禦麟笑道:“我當是什麽事,無妨,芳卿寬心,若有誰敢嚼舌根,我一定替你教訓他。”


  陸芳卿勉強一笑,她到是不怕旁人說什麽,怕就怕被葉陽柔德知道了,又再牽惹出什麽風波,她想了想又道:“做完這根藥引後,我就去鏡月湖,就勞煩禦麟大哥幫我把藥引交給三元,他知道怎麽用,之後兩天,我也會來探視病情……,雲城我就不住了。”


  書禦麟點頭,就快到上弦七日,葉陽柔德和沈景澈對她俱是諸多糾纏,還是讓她遠離是非之地比較好。


  到了卸龍山南脈,正如陸芳卿所料,白天的山中之氣,並不適合采取,水燈芯施法後,毫無反應,看樣子,隻能是在卸龍山過夜了。


  酉時以後,陸芳卿開始催動水燈芯,水燈芯漂浮在空中,小指粗的枯黃草莖在采氣後慢慢變成了深青色,陸芳卿隨即拿出一個小藥爐,盤膝煉藥。


  書禦麟和謝臨淵在她邊燃起了篝火,為她護法,陸芳卿尋藥期間,書禦麟到是主動找謝臨淵東拉西扯聊了很多,謝臨淵回答得都是彬彬有禮十分謹慎,直到聊到劍修,氣氛似乎才熱絡起來,此刻見陸芳卿煉藥需要兩個時辰,書禦麟不覺手癢無聊,非要拉著謝臨淵切磋,謝臨淵也不好推托,兩人就走到兩三丈外,過起了招。


  謝臨淵是劍修大家,書禦麟並不是,所以這一番切磋,更多的是討教,而非比試,兩人劍來劍往見看著到也賞心悅目,隻是唯一的旁觀者此刻正專心煉藥,並沒有功夫和心情看圍觀。


  隻是不大一會兒,山嵐忽起,篝火忽的一下幾乎滅卻,書禦麟與謝臨淵同時住了手,向陸芳卿那邊靠攏,見她無事,書禦麟才轉身道:“兄台有何指教?”


  吱呀一聲,樹枝輕響,是有人刻意發出響聲,順著響聲望去,在距離三人不遠處的大樹上站著一個人,衣衫輕飄,隱沒在枝葉間看不大真切,那人開口道:“我觀二位比劍,甚為有趣,所以忍不住駐足一番,到是攪擾二位雅興了。”他聲音清潤,仿佛山澗溪水,聽著叫人舒心。


  書禦麟聞言微微一笑,口氣並不太友好道:“閣下不是雲城之人吧?山海會與平陽會的人也不會來這裏。”


  兩人對話之間,謝臨淵始終不轉身,背對著來人,目光平靜得看著陸芳卿,陸芳卿微闔眼簾,見謝臨淵在身側,甚覺安心,便專心煉藥不再理會來人。


  站在樹上的人歎了口氣道:“不錯,我就是那些被驅逐至權州的魔修惡道之一。”


  書禦麟道:“所以,閣下究竟有何指教?”


  那人微動,臉上泛著的奇異光澤,似是側頭轉向了謝臨淵道:“我想請那位公子看一下我的劍。”


  謝臨淵聞言轉身,看了看書禦麟,書禦麟會意,走到陸芳卿身邊,手背在身後,早已將飛玄令握在手中。


  謝臨淵一步一步穩穩走著,很快就來到樹下不遠處,卻並不抬頭,淡淡問道:“未知閣下如何稱呼,是要謝某如何看閣下的劍?”


  那人道:“原來公子姓謝,謝公子……”他拖長的尾音中,忽而轉為呼嘯聲,一團劍光忽而就朝謝臨淵攻了過來。


  劍勢雖是凶猛迅疾,卻不過是虛張聲勢,謝臨淵隻是簡簡單單抬手一劍,便架住了那飛劍,卻是聽得劍上傳來一聲清吟。


  那聲清吟越過樹梢直向九天,似有鳳凰展翅衝天而起,謝臨淵與書禦麟俱是變了臉色。


  “鳳遊劍!”說話的是書禦麟,他怔了一下又道:“你……就是當年殺鳳遊先生之人?”


  “那麽多年過去了……”那人的聲音分明年輕,口氣卻是滄桑,“還是有人記得這名散修啊。”


  書禦麟沉聲道:“鳳遊先生雖是散修,但劍修與鑄劍之道,皆是上乘,風骨更是卓爾不群,為世人所敬仰,如何能叫人忘卻。”


  那人傷感道:“我慕他仰他,學他隨他,為何他就不肯多看我一眼,為何世人隻見鳳遊不見鬼月……”


  書禦麟道:“你叫鬼月?我到不曾聽聞。”他話音剛落,便隻覺殺氣如針刺,肌膚裸露處皆有刺痛感。


  謝臨淵已然迎了上去,兩人瞬間就已過手數招,之後的招式竟是又快了幾分,快得連旁觀人都不及喘息,也不知這兩人是怎樣達到這速度的。


  書禦麟微微皺眉,微微催動飛玄令,等待最佳出手時機,正在此時,劍影交纏的兩人又忽而分開,各自站定,竟都是呼吸平穩,根本看不出方才動手過的樣子,隻有兩人間紛落的樹葉,證明著這裏曾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劍決。


  此刻書禦麟這才看清,這個自稱是鬼月的人帶著半透明的琉璃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所以方才側光才會覺得他臉上亮晶晶的。他背負鳳遊劍,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似在微笑道:“我可以再快點,你卻快不了了。”


  謝臨淵沒有說話,臉色微白,點了點頭,鬼月轉頭看向書禦麟道:“我到是好奇,世人如何談論鳳遊之死?”


  書禦麟神色突然變得複雜,幾分厭惡,幾分憤怒,又有稍許尷尬,鬼月對他的表情很是滿意道:“鳳遊死後,我試過了不少人,卻再也找不到像他這樣能令我滿足的了。”


  書禦麟呼吸似加重了些,厲聲道:“我雖不擅長劍道,但相信閣下今日也難全身而退。”


  鬼月道:“憑你們?還帶著個累贅……,罷了,我就在九宮天城恭候各位大駕,可別讓我失望。”鬼月說罷,身影一躍,穿過樹間,又是一聲鳳鳴,飄然而去,很是有幾分世外高人的風範,可他方才那些話卻是透著詭異,和幾分莫名的邪惡。


  陸芳卿在邊上聽著書禦麟和鬼月的對話有些奇怪,卻不知道是奇怪在哪裏,但心裏卻隱約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雖是有一個意外的幹擾,但陸芳卿最終還是將藥引煉成,她收功後,起身將藥引交給書禦麟,書禦麟收起藥引後,對她道:“臨淵傷到了,你幫他看看。”


  陸芳卿點點頭,走向謝臨淵道:“謝公子,讓我給你把個脈吧。”


  謝臨淵似想拒絕,卻聽陸芳卿低低道:“昨夜多謝了。”他略略一怔,還是伸出了手給她,同樣低聲道:“陸姑娘,不必掛懷。”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卻是書禦麟已經走遠道:“我到附近巡視一番。”


  他這刻意的回避,又是讓陸芳卿開始覺得不自在起來,匆匆把完脈,陸芳卿拿出一顆丹藥遞給謝臨淵,謝臨淵接過吞下,再度運氣,已全然無礙。


  陸芳卿見他神色恢複,便坐到篝火另一邊,拉開些許距離,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兩人之間的沉默直到書禦麟回來才打破,他轉了一圈回來後,隻見兩個氣定神閑的人在那邊各自打坐,其實最初兩人之間是有些小小的手足無措,但不知為何就變成了各自打坐,見此情景,書禦麟不由啞然失笑道:“臨淵,難得有機會和靈蘭穀的大神醫獨處,還不趕緊討好一番,日後有個萬一,也好上門啊。”他話中一語雙關,卻叫陸芳卿略有些惱恨。


  謝臨淵卻似不解風情道:“若有萬一,醫者仁心,靈蘭穀不會見死不救,陸姑娘也不會見死不救。”


  書禦麟聽得隻搖頭,卻是聽陸芳卿道:“謝公子客氣了,謝公子又何嚐不是俠骨仁心,靈蘭穀自無袖手旁觀之理。”


  書禦麟這下被這兩人說懵了,再見兩人目光淡淡交匯時,各自微微一笑,心裏又覺得這事兒看來有譜,正想著調侃些什麽,陸芳卿又看向他問道:“方才聽你們和那個鬼月說的,當年鳳遊先生真是死在他手裏麽?”


  提起鬼月書禦麟和謝臨淵臉色又難看起來,還透著一絲古怪,陸芳卿疑惑道:“怎麽了?我是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


  書禦麟歎氣搖頭道:“也不是什麽不該問的,隻是說出來令人氣憤……,不如讓臨淵告訴你。”


  話頭轉到謝臨淵這邊,他到也不推辭,神情肅穆起來道:“陸姑娘,可能聽說逆衝破丹田?”


  聽到“逆衝破丹田”五個字,陸芳卿臉色也大變道:“難道……是,是此人下的手?”


  書禦麟向邊上的樹幹錘了一拳道:“聽他口氣,應該是了,鳳遊劍也在他手裏。我年少時,也曾與鳳遊先生有數麵之緣,鳳遊先生風姿神骨,令人印象深刻,現在想起來,這鬼月雖是帶著麵具,卻是有幾分眼熟,他那麵具部分五官的樣子……竟是與鳳遊先生十分相似。”


  陸芳卿聞言隻覺駭然,微微歎息道:“方才真是凶險。”


  書禦麟咳了聲道:“我和臨淵聯手還是能勝他,這金丹還是保得住的。”


  陸芳卿自覺失言道,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罷了,此處既不安全,我們是否要換個地方?”


  謝臨淵道:“若有埋伏,夜行更是不利。”


  書禦麟點頭道:“芳卿,你就打坐休息吧,這裏就交給我和臨淵,我已用神識探過,方圓並無他人,若有人來襲,我也可以召出靈獸抵擋一陣,保證逃得掉。”


  謝臨淵道:“雲城十二關也有時刻監視九宮天城的動向,能混過十二關的人不多。”


  陸芳卿聞言,也不再說什麽,開始閉目打坐休息,這一夜雖是在野外,且又遭遇到了鬼月這般勁敵,感覺卻要比在雲城安穩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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