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中學時代最後的日子(上)
“這裏就是以後我們常要來的地方!大家趁現在四處轉轉熟悉一下環境吧,就地解散!”藪宏太一聲令下,已經休息過一陣子的眾人頓時一哄而散地衝出大門,跑向各自在來的路上就沒看夠的地方。市隊的師生則返回各自休息的場所。
“請,請等一下……”隨行的女教練叫住了兩名男教練中戴眼鏡的那位。旁邊同事見狀,立即識相地走去了別處,留下他們兩人。
“以後,他們就有勞您照顧了。”女教練朝他鞠了一躬。
戴眼鏡的男人認真地看著她,張口想多說些什麽,卻終也是深鞠一躬,報以沉默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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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在最後的伊野尾一邊偷瞄著那兩人,一邊慢吞吞地踏出校門。順著隊友跑遠的方向,他看到了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校舍。高處“航天學院”、“材料學院”、“建築學院”等的大字直入視野,它們的後麵還有更多連成片的學院樓……一眼過去,幾乎沒有與文學相關的院係,是名副其實的理工大學城。
伊野尾又轉過身,細細地讀了背後大門旁的校名。
“原來所謂的市隊,是這個意思!”他微微勾起嘴角,點了點頭。似是寒暄的笑容中,有了幾分難得一見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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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中學時代最後的日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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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おめでとう!(祝賀!)”“おめでとう!”
我們足球隊被提拔為市隊的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jonny。當天回學校的時候,就收到了好幾聲晚輩們的祝福,成為了那一年中,jonny最早的捷報。
此時,距離畢業也隻剩下一個學期不到的時間。因為已經有了明確的出路,與女教練打過招呼後,就再也沒去校隊踢過球。既沒有學業任務,又沒有球隊事務的我們,難得做了一回無業遊民。準確地說,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把這僅剩的時間,留給自己的班級同學和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
又像當初要組建校隊時我們被要求退出社團一樣,即將前往市隊的我們,也要和跟自己一起度過了六年光陰的中學同學告別。這是每個Jonny中學的學生都要經曆的事,中學時代最後的日子也變得尤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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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為止,我所寫的都是我們球隊的故事。然而事實上,球隊的生活在我的整本日記本中隻占了四分之一不到的篇幅,它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並不是全部。球隊以外,我們也都有自己珍視的同伴,比如我在進校隊以前所在的那個體育類社團中,就有過幾位與我同一屆的、關係非常密切的社員。還在社團中一起活動的時候,我們就約定過要好好地相互關照,一起做著有朝一日社團能被提拔為校隊的白日夢,還相互“警告”過,畢業以後,倘若搬了家,也要第一時間告知新的郵編。回想起來依舊會忍不住笑出聲,但那也都是社團時代的往事了。誰都沒有料想過,足球社會成為學校重點培養的球隊。
按照學校的慣例,一定時期內新組成的校隊是有限的,差不多三年才能出一支校隊。成立了足球隊,意味著同期很多其他運動類社團失去了成為校隊的機會。中學的時間短暫,沒有那麽多個三年可以等待。曾與我友好的那幾名社員,在得知組建校隊無望後,選擇了把重心放在學業上。我也就此與他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如今的一兩月份,正是他們高考衝刺到最後最為艱苦的日子。看了一眼時鍾,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馬上就要響了。幾分鍾後,空無一人的食堂裏就會排起望不到盡頭的長隊。我提前買下幾份盒飯,然後在大批學生衝進食堂時,大喊著我那幾位準備參加高考的朋友的名字,朝他們招了招手。之前在校隊方麵花過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一個學期根本補不回來,隻想著能在他們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去為他們做點什麽。
他們看到我了,抱著正在背的課本,坐到我為他們擺好了盒飯的空位前。這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們說過話了。
“那個……”抱著與他們分享自己的好消息的想法,我開了口,“聽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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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おめでとう——”
這是足球社被選為校隊的那一年,他們對著我重複了好幾天的台詞。這其中固然有祝福,也能聽出幾分不甘。說實話,雖然在學校中,成為校隊的我們顯得更加風光,但我從未因此而輕視過他們。我因校隊而放棄學業,他們則放棄體育潛心學習。我會在市隊裏繼續打磨球技,為球隊爭取更多的名聲;他們則會通過聯考進入大學深造,在那以後又成為打著領帶、坐在辦公室裏的職員,開始另一種我沒有機會體驗到的有意義的人生。彼此都有得失罷了。
“——我們當然知道,沒有介意,為你們高興都來不及哦!提升了一個台階也要繼續加油啊。眼下我們也得好好考試,才能不輸給你們呢!”聲音從鄰桌傳來。一邊是藪和八乙女,另一邊則是幾個我不太熟悉,但又時常聽他倆談論起的人。
我這才想起來,藪和八乙女以前也有一起參加過其他的社團,情形與我如出一轍,恐怕他們也像我一樣經曆過那些無法麵對身邊的好友、以及自己原本所在的其他社的社員們的心情。但相比於鄰桌的談笑風生,我的朋友對我說出一半的好消息可謂是置若罔聞。不知是無心理會,還是看書看得過於認真。
看著鄰桌藪和八乙女欣慰的點頭以及對麵同學真摯的笑臉,我心裏真有說不出的羨慕。他倆應該是在校隊成立的那一會兒就把話給說開了,但我沒有。那時的我糾結於應該留在校隊,還是應該退出校隊去繼承沙灘社社長的職務,錯過了能坐下來好好談心的時間。轉眼,校隊的訓練日益繁忙了起來,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就此失去了解釋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好希望能被我的朋友理解,希望能被我的朋友原諒,告訴他們,比起組建校隊這種看校方心情的擲骰子遊戲,考大學才是人人機會均等的公平競爭,讓他們知道我並沒有因進入校隊而產生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還能像朋友間那樣,分享各自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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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有在說什麽嗎?”坐在我對麵的考生朋友問道,手還翻動了一頁書。
算了,現在與他們聊這些,恐怕會給他們帶來心理負擔。如果高考結束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他們,再說吧。
“沒有,”我笑著擺了擺手,“放心去高考啊,這幾天我都會幫你們打飯的,閑著也是閑著~”
“這樣啊,謝謝你了。”
都變得客套了。還是希望他們對我多說點什麽,哪怕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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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清閑,隻是相比於高考生來說要悠哉一點。整個畢業季,除了告別,還有不少讓我們這些平日忙於校隊的人頗為頭疼的事。比如說,畢業考。
我們畢業考的卷子分兩類,我和有岡的考試卷相同,但和藪、八乙女以及伊野尾的不同。細看考綱以後,才回想起初中時期我們分班的事。原來,藪、八乙女、伊野尾那三個上過數學競賽的人,被分進了理科班,而我和有岡進的是文科班。關於我的文科,嗯,如果你還能讀到這裏,至少說明寫作不成問題。而有岡則在講話上非常具有藝術,安慰岡本的偷換概念足以讓人刮目相看。倘若換做是他,我與我那幾個考生朋友的誤會應該也能更早解開。
當我還在備考的某一天,班裏好多人沒來上課,心想是去參加高考了。去理科班一打聽,果然,伊野尾也去了。雖然他跟著我們一起被市隊錄取,但畢竟備考了那麽長時間,我也能理解他的選擇。還想著從藪那邊打聽一下伊野尾究竟是會跟著我們一同去市隊,還是會獨自高考前往自己理想的大學,卻被告知,藪還去送考了!
伊野尾在我們的球隊中算不上特別得力的幹將,但藪一直很佩服他。同是上過數學競賽的人,伊野尾堅持了下來,並且競賽結束以後,依舊沒有放棄學業。伊野尾的高考藪幫不上什麽忙,或許送考是他唯一能做的,八乙女這樣告訴我。說著,他還拿給我看他來學校之前替伊野尾求的簽。副社長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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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去參加高考的緣故,我們的文科自習室也變得有點冷清,放眼望去,隻有零零散散幾個不準備參加高考的女生。在我和有岡捧著我們的資料,準備坐下來開始背的時候,竟看到了坐在自習室角落裏的山田和岡本!這是市隊回來以後第一次看到學弟。他們又還沒畢業,來自習室裝什麽認真?
這樣想著,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我們高三生確實畢業以後前往市隊,但他們還在高二,去市隊也有個先後嗎?走過去問了他們,他們解釋說校方允許他們下學期一同前往市隊,隻要他們與高三生一起參加畢業考試,通過的話,也可以頒發畢業證書,允許提前一年畢業。這確實是個各方麵都兼顧到的好辦法,隻是他們真的能在兩個月的時間裏背出幾本大書嗎?我有點不太相信。
“所以請學長幫忙劃重點。”
那個春暖的下午,就在幫他們劃重點中度過的。五個人湊在一起,我們報一句,他們劃一句。看著岡本連這都有點跟不下來,忍不住問他為什麽要選文科。如同回答老師的問題一般,他很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們,因為從英國回來的緣故,他的英語可以免考,直接滿績。(這一聽就更像關係戶了~)
高考的那幾天,大家都在自習室複習。山田和岡本也依舊坐在同樣的那個角落。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從第一次看到他們在自習室的時候就想問了。四人席的長桌,不應該是像我們現在這樣麵對麵坐嗎,他們為什麽喜歡並排坐呢?英國的男學生難道都喜歡這樣自習嗎?我可能真的不太懂。”離他們很遠的我,對著有岡一陣碎碎念。
有岡當即從對麵搬到了我的旁邊!雖然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大家作證我沒有要求他這麽做!“你這麽一說,我倒有個更大的疑惑,”有岡悄無聲息地扯開了話題,“山田那個英語,岡本是如何做到耐心輔導了那麽久的?他是沒有脾氣的人嗎?”
這個疑惑我倒是能夠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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