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看台上的呐喊與掌聲
枯燥的工作、學習生活持續了很長時間。一個周末,我們偶然間路過體院。大家心裏癢癢地想趁機踢幾腳球,便繞到後麵器材室取了器材,爭先恐後地帶球跑到球場。飛起一腳把球擊出,卻發現球堙沒在一片綠色之中,沒有了蹤跡。
——與隊員們一起注視著球場上半米高的草時,我們才意識到我們多久沒有來過這裏了。自從停賽以後,常年奔忙與教學樓和工廠,晚上休息也隻回建院寢室或是外麵租的小屋,好久沒有到過體院了。想起曾經一起在球場上度過的快樂或或是難過的日子,忽然有了難以言表的惋惜。大家默默地動手清理球場上的雜草,哪怕導師勸我們不要浪費一周中寶貴的休息時間,我們也不願停下手中的活。戰爭已經使平日的生活無法繼續,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每天訓練。使這片我們奮鬥過的地方恢複其原來的樣貌,已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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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校方看到雜草叢生的球場變回了原來的樣子而突發奇想,又或許是校方看著學生整天超負荷地工作、早已失去了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他們呼籲學生多去體院鍛煉身體。
體院和教學樓本就存在距離,我們體院學生都不常去,其他人更是懶得會去。一天工作下來多半已經充滿疲憊,運動什麽的,全是無稽之談。呼籲之後也不再做硬性要求。
不過,從這件事中,我們察覺到校方似乎對運動並不是完全反對的態度,想著雖然不會像戰前那樣有充分的時間踢球,但或許我們可以每周從僅有的休息日中,騰出一個半小時踢場比賽,當球場有在定期被使用的話,就不那麽輕易會長草了。權當出於除草的需要。而且,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的話,應該也不會被罵。有了這個想法後,我們去詢問了其他幾個隊的選手,做隊長的還算接受我們的提議,說著要與隊友商量,接著就沒有了後文。換位思考了一番倒也確實,文憑拿了,聯賽也停辦了,確實沒有再繼續踢球的意義。能響應我們的,隻有自家替補組,但對我們來說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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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節省體力,我們的球賽定在周日的傍晚時分進行。若是晚上的話,我們又不敢花費寶貴的電力,因而借著欲落不落的夕陽餘輝,開始我們的比賽,正式組對陣替補組!鑒於替補組的實力已經有了充分的提升,沒有再交換門將以均衡實力。我們兩隊人分別穿著新舊球服來區分敵我。另外幾支隊伍的隊長為自己隊員的沒有積極響應而感到抱歉,說要通過為我們擔當裁判的方式來進行補償,我們也不甚感激。
兩年多沒有踢球,腳法有了生疏。但是沒過多久,很多記憶便被調動了起來。初次挑戰全國足球聯賽失敗以後,一步一個腳印的訓練,使得很多技巧還真沒那麽輕易就還給kekeke,熟記於心的陣法、走位也沒有隨著時間和學業負擔離我遠去。大二訓練的時候,還因為教練的嚴格要求而暗生怨念,在主動溫習時,那些不堪的經曆漸漸變成了令人懷念的寶物。晚霞映照下的我們,比起比賽的結果,更在享受足球本身帶給我們的快樂和慰藉。一場球下來,看台邊竟已零零散散地坐了些我們同屆的學生和校外的中青年男人。
放在過去,我們晚上訓練的時候,確實引來其他院係學生的圍觀,但也僅僅隻是路過時看兩眼的那種程度,很少會有人坐在看台上認真地看。而且以往都是工作日練球,校外的人也很少有空。
要是知道有觀眾來,我至少還會認真點。校外的人我不認識,但在同屆麵前踢球我們還是第一次,大家都為自己不在狀態的表現感到抱歉。但他們一點卻沒有流露出失望的樣子,反倒是說自己有這麽好的運氣,在這個時間點路過了體院,看到了已經兩年多沒再出現過的足球賽!一些校外的人也帶著期待的神情問我們,以後還有沒有比賽,大概在什麽時候。我們回答他們每周日的這個點,隻要學校不反對,我們就都會來,竟然有將近一半的人當場答應屆時會再來看球!
雖說踢球的本意是給自己尋開心,並且希望在停訓的日子裏也不要把足球忘得一幹二淨。但看到有人因為我們的球賽而收獲歡樂,心裏竟也多了幾分幸福感。疲憊的日子裏,也有過要不要趁機偷懶的念頭,但想到還有人正在滿心期待我們的球賽,而變得不敢再鬆懈。想來,也感謝他們的“督促”,讓我們每周多了一節足球的必修課。
一個月後,看比賽的人數翻了將近一倍。很多次我們還沒走到體院,看台上就已經人聲鼎沸。大多是男生,畢竟他們對運動更有興趣。女生則相對較少,主要是我們學校的女生和一些其他學校的女大學生。
像中島這樣特殊位置的選手,是最先被大家認識的,不懂足球的人,也知道他在守門。同樣被人們很早就熟知的還有山田,他擔任中鋒,總是出現在隊伍的最前端。這些都不奇怪,但看台上議論最多的卻是“你看,那個10號球員”!那是中場前腰的球員號,位於中場總是幹些累活,很少有機會射門,又很少有機會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斷球動作,卻總是那個在有效組織著隊員們進攻和防守的人。社長就是社長,他從做社長的第二年起就放棄了前鋒的職務,但即便這樣混在人群中,也依舊是閃閃發光的存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有觀眾問藪的姓名,他很友好地回答了人家。但他不僅僅介紹自己,我們22個成員,他一個不落下地一一作介紹。報到幾名成員的時候,我看到一些年輕的女性觀眾三三兩兩地在掩嘴交談,這才發現,原來受歡迎的不止,並是那幾個擔任要職的球員!看著她們興奮的表情,我想她們一定也很感謝藪把球員都介紹了個遍,使得她們也知道了自己喜歡的球員的姓名。
因為時常有人會問球員的名字,藪索性在比賽開始前和比賽結束後,讓我們站成一排,統一地做介紹:
“從最右邊開始,中島裕翔,高木雄也,伊野尾慧,岡本圭人,有岡大貴,知念侑李,八乙女光,山田涼介……(A君、B君以及替補的名字)再是我,藪宏太,我們是關東工業大學的jonny球隊!承蒙大家關照啦!”
就像我們參加全國足球聯賽時那樣,莫名有了幾分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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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來看我們的比賽。同時,更多的隊友也被來看球的觀眾們所認識,連叫得出我名字的人都有了很多。令我們特別感動的是,他們不僅會記我們的球號、記我們的名字,還會記我們的職務、記我們所完成的漂亮的傳球。他們說,我們的球賽中,幫他們找回了青春的感覺。
當然也會有純屬來看熱鬧找樂子的人,“那個4號在幹什麽呀?跑錯方向了吧!”……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藪就會給台上的觀眾道歉,“剛才跑錯方向的是我們這一隊的圭人,也請大家多多關照啦”,然後罰岡本顛幾下球。顛球是帶有觀賞性的項目,顛得好的話,多少能挽回一點顏麵。
場上的吐槽還不止這些,多是對個別球員的偏見,幾乎人人都領到過一兩句。但比較嚴重的則是“現在大學生的運動能力是越來越差了”、“原來這個大學隻有足球啊,還以為會有棒球”這種整體性的議論。更出人意料的是,越是對我們有意見的觀眾,越是來得多,一場比賽都不落下,他們的話語成了很多成員揮之不去的噩夢。
在因晚自習而改到周六舉行的團內短會上,我們也討論過這些問題。我們認為這本就是休息日的業餘活動,被嫌棄了也不用太過在意。觀眾看球看的是比賽,我們踢球可向來對學校宣稱的是為了除草,初衷不同,期望自然也會不同。而且外人可能不知道我們平時的工作強度,不了解內情。隻能說這部分觀眾要求很高,我們做得更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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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之後,另外幾個隊也加入到了我們當中,說是要幫我們分擔。四支完整的團隊一起辦比賽,相當於每人一個月上場一次即可,真的是讓人感到輕鬆的差事。而且多了27種組合方式(8C2-2C2),球賽也變得豐富了很多,觀眾看了應該也不會膩。後來才知道,其他隊裏的一些成員也混在人群裏去看了我們的比賽,聽到那些言論也感覺傷心。畢竟本科四年同學一場,不管以後還會不會為校隊踢球,能幫忙的地方還是願意幫忙的。
球隊多起來了以後,不上場的隊伍也會在底下觀摩,頗有了幾分當年訓練課時的紀律。雖然這不是正規的課程,也不會到得像上課時那樣整齊,但沒什麽事的話還是願意去給同學捧個場,哪怕是競爭對手。我們坐在台下,看得到上麵的觀眾,但上麵的觀眾也看不到我們,我們隻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想著不上場也就不會再遭受那些不愉快的言論,幸災樂禍地看著其他隊的成員上場,竟再一次聽到了那些讓人不戰而栗的聲音,“是終於換人了嘛,好不容易接受了這輩子看到過的最糟的隊伍,可別來一支更差的啊!”“上次那群上哪兒去了?該不是被罵了幾句就躲起來了吧!”正躲在場下的我們向看台看去,果真是那幾個陰魂不散的人。被這樣惦記著,卻不知怎的,讓我產生了一種“這樣也挺不錯”的心情。
就這樣與觀眾忽近忽遠的關係,給我們枯燥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與挑戰。有些時候快樂到像在約會,有些時候又崩潰到像在渡劫,當時是讓我們感到了些許的不安。不過現在看來,倒像是全國聯賽前的預演,球場的看台上總會有支持我們的粉絲,也總會有喝倒彩的人們,適應也是好事。
但更重要的是,能聽到體院看台上那麽多好評和差評的日子,說到底,還是一段我們非常不願結束掉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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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裏,學習工作的生活也在繼續。稍有不同的,是越來越多的社會上的人,會到我們學校裏來解決自己和家庭的口糧問題。那時起,糧食已開始有了短缺。來我們學校的,多是穿工裝的女人。那時也好奇,這理應是男人的活,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女人參與其間。因為她們白天經常來我們學校的緣故,對我們的學校生活也有比較多的了解,還時不時地問我們工作是否辛苦,甚至很多女人會從家裏帶東西來慰勞我們。
我們告訴她們,我們體育生升上來的,多是負責社會運轉這一塊,不是主修軍火方麵的。那些人翻臉簡直就比翻書還快,我們倒還好心給她們指路,告訴她們我們學校的研究所在哪裏。其實,她們帶的這些東西就算給我們,我們也是不敢接受的,普通家庭的生活水平肯定比我們在校學生更糟糕,沒道理接受。有一次,麵對一個明知我們工作不高端,還硬要塞給我們物資的女人,我的前任室友,直接把東西扔還回去,“這些東西拿到學校裏來幹什麽,你家是沒有在等著吃飯的孩子嗎?還像個做母親的嗎!”場麵一度有點尷尬。
“他也隻是不願意接受,不善於表達而已。”其他人打著圓場,幫他說話。但估計隻有我知道他不接受的真正原因。
同是婦女的卷毛宿管阿姨也出麵安撫了那個女人。把人送走之後,又凶巴巴地指向我們,我以為她是要罵我們態度不佳。
“聽著,以後不要對外人說什麽你們低人一等,是升上來的體育生,絕對不允許!”我們一愣,當時沒想明白她為什麽會那麽說。隻是心裏偷笑,誰沒事會跟外人強調自己體育生的身份,是嫌關工大的頭銜不夠耀眼嗎?但被她狠狠地指了一把後,隻能裝模作樣地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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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是因為一個月才上一次場的緣故,當我們久違地踏上綠茵場時,不由得被看台上的景象所震驚!
來看球的同屆學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但校外的人們,曾幾何時,已是與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模樣。不僅僅是人數的減少,中青年的男性屈指可數。支持我們的、嘲諷我們的人,一起消失殆盡了。
取而代之的,是臉上帶著憂鬱神情的女性,她們扶著拄拐杖的老人,抱著還不會說話的孩子,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球場。她們非常怕生,可能是常年居家的緣故。她們對足球了解得不多,看不懂多少,不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也不會喊出讓人下不了台的諷刺,她們隻是靜靜地坐在看台上,看我們踢球。比賽結束的時候,兩隊相互鞠躬,她們朝我們送來了掌聲,那氣勢和她們羞澀的外表很不相稱。再次介紹成員姓名時,不少女人卻悄悄地抹起了眼淚。
這才發現,校園裏和校園外已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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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散場的時候,一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小女孩,隔著看台的欄杆,問了我們這樣的話:
“那邊的哥哥,出征的軍隊,能不能像上場的球隊一樣,在結束以後,整整齊齊地回來?”
話還沒說完,她的媽媽就拉走了她,一邊彎腰道歉說她還沒上過學,不懂事,一邊教育女兒,這是不該說、也不能說的話。其他的婦女靜靜地看著,不說什麽,卻也在默默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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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能力給予她們更多的東西,我們所能做的,隻有在約定好的時間裏踢球。即使在後期那些糧食嚴重不足、學校險些停課的日子裏,我們也繼續踢球,哪怕沒多少力氣,哪怕隻是簡單的走位。不再為除草,不再為球技,隻是為了那些每周都準時在球場上等待我們的“夕顏”。當時這麽做,包括給她們起這樣的愛稱,多是出於體諒與安慰的本能,後來才意識到,球隊成為了她們的精神支柱。
看台上的她們,看的不是球賽,而是這一支支人數不變的球隊:一支支上場多少人,下場多少人的球隊!即便有人受了傷,下了場,下個月,他就又會出現在觀眾麵前;即便有人缺了席,告了假,他也隻是晚來,他遲早會回來!在現實生活中,戰爭使得幾乎所有人的家庭有了破碎,親人的歸日開始變得遙遙無期,有的甚至徹底沒有了期限,守著殘缺家庭的婦女終於在我們的球賽中尋求到了些許心理上的慰藉。
看台上的她們,有很多說著和這個地區不一樣的方言。戰爭的年代,那個人人四處逃亡、躲避災禍的年代,她們選擇了長久地停留在這裏,她們選擇了長久地注視這裏,是因為她們在我們大學的球隊中,找到了現實生活中早已不複存在的完整和靜謐。她們很少會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她們風雨無阻地來看球,一定有她們所想表達、所堅持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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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散場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女孩,也不知道她過得還好不好。
若是遇上,我可能會很遺憾地告訴她,“你提的問題,哥哥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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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現實當中,我們jump演唱會開場、結束甚至中間休息的時候,都會為大家介紹成員和團隊的名字。雖然大家都知道,但就是一個環節。「俺たちがHey!Say!JUMP」這也是演唱會最感人的部分之一。
有粉絲的地方必定有黑子,而且黑子比粉絲更積極,從不落後~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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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精神,也是體育中重要的一部分。
有人說,偶像是傳遞夢想的職業。那麽特殊時代的他們,傳遞的,也是特殊的夢想。
有一心支持國家事業的激進女性,也有渴望生活安定的反戰的女性。沒有回避什麽。
小說情節與真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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