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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做學生的最後一天(上)

  “早,老師!”藪朝提著行李的宿管阿姨打了聲招呼。“中元節,您回家嗎?”


  “是啊,”宿管阿姨點頭說,卷發隨著頭的擺動而上下跳躍,“我丈夫回家了。”


  “那真是好消息!”藪感慨道,“就在這裏說‘再見’吧。戰爭結束以後,關工大也不需要我們了,可能等你回來我們都已經不在啦。”


  “是這樣嗎?”宿管阿姨詫異地問,“希望你們也能迎來好消息!”


  這回輪到藪詫異了,向來不友好的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半天才回應過來。“感謝一直以來的關照,”藪鞠了一躬,“四支隊伍當中,我們是最得您關照的!”


  “好像是這麽回事哦。”她笑了笑。


  “其實我也隻是送給過您一盒點心而已。”藪謙虛地搖頭。


  “哦,還有這回事?!”


  宿管阿姨的反應讓藪相信了她依舊還是那個不友好的女人。


  “但是啊,隻有你這個隊長,總是用‘老師’,來稱呼我這個宿管阿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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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做學生的最後一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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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結束後的十來天,難民遷徙的腳步趕上中元節回鄉的浪潮,我們負責維持社會運轉的學生,夜以繼日地重複戰爭期間所做的事:幫助人們將停運的火車和電車重新發動起來,搭建能容量盡可能多難民傷員的臨時庇護所。負責科研的高材生,因為戰爭的結束,一時暫停了所有工程,放了幾天的假。我們就沒有這樣的福利了。但也沒感到遺憾,畢竟我已經被放假給放怕了。


  大約半個月後,應急措施全部完成。社會上的情況雖然依舊糟糕,但能做的事已經不留餘力地付諸於行動,接下來,隻能在等待中慢慢恢複。少有閑暇的關工大,就我們這些因戰爭而在學校多待了很多年的學生,做了討論和安排。


  除去有工程尚未完成以及還有技術潛力的學生,被請求留校繼續從事通訊、電子等輕型工業研究以外,其他學生幾乎統統收到了“逐客令”。這個結果並不出人意外,戰爭持續了那麽多年,學生與學校早已相看兩相厭了。沒有要求留下的學生中,60%會被安排進入與研究生時期所修專業相關的行業,並且由於科技是眼下最為迫切需要的東西,這60%的學生會被要求定期返校進修。對於這樣的安排,多數學生沒有提出反對。根據官方和非官方統計的傷亡情況,關工大的學生心中多少有些劫後餘生的感慨,把能繼續從事工業視為義不容辭的責任。當然,申請離開的也有將近四分之一,學校沒有挽留。最困難的時間,能與這所學校、這一屆的學生一起渡過,終究也是情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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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從學校到入職的銜接過程需要一段時間,學校給我們安排了三個星期的假期,讓我們回家好好探親。然而事實是,沒有畢業、還在讀本科的學生也被放了假。這背後的原因,我們心裏清楚。饑荒的浪潮已經蔓延全國,無法提供給我們最基本物資的關工大也被迫做出了停課的決定。名義上是探親,但事實是這三個星期,需要學生自己去逃荒。這也是頗為無奈的事,不過能說出停課期限的關工大,相比於眾多宣布停課以後就沒有了下文的大學,已經算得上實力出眾了。


  ·

  “逃荒”前的日子裏,固然也存在物資匱乏等諸多嚴重的問題,但社會上的氛圍,與我八月上旬和知念返鄉時所看到的,已有了極為顯著的區別。“什麽結果都無所謂了,我隻希望它趕緊結束。”早在我出醫院的時候,就聽到了老太太們的高聲議論,全然不顧周圍軍官的眼光。


  如今,人們鬆了一口氣的心情更是直接寫在了臉上,更多的人有了更為簡單的笑臉。再也不用害怕會在什麽時候突然發生空襲,也再也不用害怕會從什麽角落傳來噩耗。雖然生活質量低得讓人恐懼,但時不時的,街上會有慶祝戰爭結束的小慶典。戰爭中還剩下的炸藥,被一些小作坊改裝成了煙花,綻放在暑氣已經散盡的深秋的夜空,映照著人們嘴角欣慰的笑容和眼裏點點的淚光。遲來的花火大會,美得令人過目難忘。


  或許是被這樣的氛圍所感染,學校在停課前,也呼籲大家組織了一些歡樂的活動,以迎接戰後重生的關工大。而對我們這一屆的學生來說,差不多也是和學校的告別儀式。


  校園裏的慶典自然是文化祭,除了沒有食物。我們關工大雖然盡是男生,但多年畫圖紙、搭模型的經曆,足以讓我們辦出最精致的文化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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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還能出節目的班級,盡快至學校文藝部報名。”廣播的喇叭響了足足三天,一共也就湊到了三四支節目。對於不到20人的藝考係女生——學校僅有的藝術細胞來說,已經是極限了。但時間加起來也不到半個小時,校方希望能湊到更多的節目。我們抱著足球賽可能也能被算作一個“節目”的心理,悄悄地進行了投稿。校方念在這是一個加上開場加上尾末能湊足兩小時的“節目”,便欣然同意了。


  我們投的稿,終歸有我們的份。另一支隊伍則是學校欽定的,最強的甲隊。但比賽開始前,就說好了這是場友誼賽,一來是因為大家都沒什麽體力,二來是它都已經是個“節目”了,比賽結果自然靠邊站。上午高高興興地輪流擺攤、轉攤位,下午輕輕鬆鬆地準備踢球。那一天,來看球的學生坐滿了整個看台,外麵的市民則把台階也擠得沒有了空隙。人群中,我們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同屆的學生,隔壁學校的女大學生,還有那些時常會來關照我們、為我們捧場的“夕顏”。她們比很多同學都更加熟悉我們,在我們走近看台時會說出我們的名字,弄得我頗為害羞~

  比賽前,甲隊在上場表決心的時候,說要把這場友誼賽作為他們成隊九年的禮物(1936-1945)。經他們一提醒,我們突然意識到,我們這支在jonny就成立了的校隊,算起來都已經滿十周歲了呢!


  我們隊其他人踢球的時候有沒有走神我不知道,但我已經不知道神遊去了什麽地方。滿腦子都是這十年來我們球隊發生的種種,如何從一個小社團,發展成jonny的校隊,再成為能去大城市的市隊。有運氣,也有我們自己的努力。這些隊友,已然成了我除家人外見麵最多的人,一起笑過,一起哭過,相互抱怨過,相互安慰過。相比於甲隊,我們或許技不如人,但這支能力參差不齊,個性相差甚遠的球隊,真的是讓我感覺到幸福的所在。在又有球隊壓力,又有學業壓力的大學,要不是有這麽多可愛的人與我一同度過,我恐怕很早就會沉淪,甚至出局。感謝在我想法最多、最有私心雜念的年歲裏,遇到了這些最好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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