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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有岡篇☆(三)

  本篇為有岡篇,此後數篇均主要為有岡大貴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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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過一看,是很詳細的有關足球的筆記手稿。每一頁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會寫的漢字還用假名替代,是日本任何一家書店都找不到的有關足球的資料文獻。


  我明白了他話的含義。岡本的臉上還是一貫溫柔的微笑,但那樣的微笑隻會激起我想哭的衝動。


  “大家不都在想辦法嘛,別著急。”都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調,控製不住地走音。


  “有岡君不要哭,我是好不容易才有勇氣說出這些的,八乙女在的話,我怎麽敢說嘛。”他輕輕笑著,卻背對著我,倚靠柵欄蹲坐下去,“很感謝大家的,我知道大家都在幫忙,但我害怕再這麽幫下去,會起衝突,會拖累你們的。


  “當初,我答應過你們,一定會回來。我也理應兌現承諾。在海外的時候,我一直很想念大家。每次踢球,都會有特別懷念的感覺。


  “三年的時間,我也自認為成長了很多,球技當然還有待大家考察,但至少我覺得自己變得堅強了。不想以前那麽愛哭了,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也可以生活下去的。


  “大家一起度過了十年,才不是說忘就會忘的呢,對吧……”


  我勉強地發聲來回應他,我不敢相信,他和我們之間的這麵柵欄,會把我們分在截然不同的兩邊。他之後說的話,我沒有聽清,因為我看到了朝我走來的八乙女。他還在反複練習微笑,卻在看到我一手拿著手稿,一手擦著眼淚的時候,明白了如今的處境。


  “現在放棄還為時過早。”八乙女也在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而正背對著我們的岡本,突然聽到八乙女的聲音,被嚇了一跳,緊張地回過頭。三年過去了,還是那麽害怕副社長,一點都沒變。想到這裏,我禁不住笑了一下,眼淚沿著嘴角滑進我嘴裏。這種混雜著絕望的鹹味,比梅幹還令我苦手。


  ·

  距離六點隻剩半個小時了,還是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忽然,遠處一個鮮亮的顏色躍入我的視野。


  “藪宏太!”八乙女沒有刻意吼他,也不知藪是如何隔著歡迎的人群聽出了八乙女的聲音,朝我們奔跑過來。


  “你怎麽連球衣都換上了!”八乙女吼道。


  任誰都會對藪此時的著裝感到詫異。藪解釋說,他在乘過站以後,遇上反向線路不停靠,隻能跑一站路回來。之前折騰了很長的時間,他以為自己會是最遲的那個,便著急地把球服換上了,方便到時候直接入場。就在他跑過夢想港站的途中,被我們叫住了。


  匆匆解釋完自己的情況以後,看著柵欄內外的我們,藪也察覺到了這邊的難處。


  “你說你,怎麽連入境都這麽費勁!比我還慢!”他忍不住罵岡本,手卻牢牢地抓緊他。


  “也不至於他一回來就罵他吧。”努力在說著有趣的話的八乙女,情緒也很低落。


  但縱然如此,岡本能被罵的前提,是真的能夠回來。交談不到一分鍾,可能也是因為服裝鮮亮的緣故,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官員朝我們這邊走來。


  “你先帶地鐵站的孩子們先去賽場,這裏有我和有岡,不會出事的,你快點走!”八乙女吩咐藪。官員也在請他離開。


  “再說一句,”藪喊著柵欄外的岡本,用著我從未聽過的最高分貝,“等比賽結束,我立馬回來,我們一起回去,別在這之前被趕走!岡本圭人你聽懂沒有!”直到看著岡本用力地點頭,藪才轉身離開。


  ·

  “那好像是關工大的球服?”在人群中,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雖然藪是在人群後麵快速而低調地離開的,但方才目擊海關口對話的人們,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剛才跟他對話的,好像也是關工大的球員,我去看過他們的比賽!”


  “巧了,我也看過!”


  “我就說一直卡在關口的那個人特別眼熟,我都喊到現在了。”


  “他是幾號來著?”


  “幾號不記得,但我記得他是一直……”


  “一直……”


  “一直被罰顛球的那個!”


  “他叫什麽名字?”


  “剛才,他喊他‘岡本圭人’!”


  ·

  ·

  曾經被問起,有多少人喜歡我們的球隊。我們還真的沒有概念。


  但這一刻,我想我似乎有了答案。


  一時間,夢想港的人聲不再嘈雜,喊著“岡本”名字的聲音,問著“發生了什麽”的聲音,響起在我的耳邊。


  我不知道我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或者,該是怎樣的。


  戰爭期間來看球的她們,在戰爭結束以後,很少再來,因為大家都漸漸恢複了規律而忙碌的生活。原以為,我們與她們的故事,也就這樣止步於戰爭結束後的文化祭友誼賽。也理應是這樣的,她們不懂足球,並不是真正熱衷於足球或是我們球隊的球迷。我們所給予她們的,不過是每個月整整齊齊地開展球賽,不過是戰爭期間少有的完整。


  我不奇怪有人能記得岡本的名字,因為曾經藪在每場比賽的賽前賽後,都會把全員名字挨個介紹一遍,人們多少對這個名字有一星半點的印象;我也不奇怪有這麽多人能認出岡本的長相,因為那些來看過我們球賽的婦女,倘若依舊生活在這座城市,今天一定會出現在這個港口,總有人看到過我們大學時代的模樣。但我沒有想到過的是,已經很少再來看球的她們,卻還這樣叫著我們球員的名字,還仍舊在意著如今已與她們少有交集的球隊!


  ——如同緣分已經走到盡頭的戀人一般,熱戀時互不了解,冷淡後聚少離多,在新的生活中淡忘了昔日的情分,而在一個不經意的港口,忽然對視時,看到了對方眼中映著的暖陽。


  雖然沒有過多的了解,但還是在意著的。我們也同樣在意著你們呐,那些因戰爭而蒙上陰影的艱難時光,是我們這些業餘球員,和你們這些業餘球迷,一同度過的!心裏總有一塊是獨屬於你們的地方!


  ·

  岡本聽到這一片又一片呼喊他名字的聲音,努力咬緊下唇,眼淚禁不住地掉落。她們離海關還有段距離,也無法跟她們清楚地解釋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麽,他隻能隔著柵欄,向她們揮手……


  如此巨大的騷動已經引起了整個海關的注意,很多人朝岡本走來。


  “離大臣回國已經沒多久了,哪來的回哪去,不要逼我們做出強製動作!”課長告訴他,“不會讓你入境的!我們有船送你離開日本,請你搭乘!”


  岡本朝那些官員點頭,朝遠離我們的方向走去。我和八乙女懇請海關不要逼他上船,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不會擋大臣要過的通道。但他們的態度,又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岡本一麵揮手,一麵對著柵欄外的人群說出讓人心碎的話語——


  “サヨナラ!”


  兩年前朝海港做著“またね”的口型的岡本,卻在今天對著海港說出了“サヨナラ”。兩年前在朝陽中出航的他,卻像被捉弄了一樣,就這般無法在夕陽裏回到離開時的故土!


  ……


  人群中,隱隱地聽到了悲傷的呼喚。其他人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單憑一道冰冷的柵欄和一句簡單的訣別,仿佛已經足以講出一個無奈的故事。讓在意我們的人難過了,真的很抱歉。球隊裏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我們自己難過就足夠了,我不想看到在意我們的人,為我們落淚。岡本一點一點地離我們遠去,我看到人群中的很多人放下了手中舉著的條幅,急急忙忙地做起一件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事——


  當這些條幅再被舉起時,我竟看到她們在那些寫著“歡迎內閣大臣”條幅的背麵,直接寫上了“岡本請不要離開”的文字!


  除了有給岡本寫的話,還有給海關寫的話!


  層層疊疊的條幅,大大小小的文字,從隊伍的開始延伸到了隊伍的末尾。當這些條幅一個接一個被舉起來的時候,我覺得今天我已經在絕望中見證了太多太多的奇跡!


  岡本也忍不住回過頭來看這些條幅。海關還在一邊催他上船,一邊威脅他說“要是再不肯走的話,我就去喊縣長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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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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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現實中的有岡大貴,確實對梅幹苦手。。


  婦女們來看球,詳見46章,看台上的呐喊與掌聲。校園祭友誼賽,詳見第二卷最後一章,做學生得最後一天。


  またね(matane)和サヨナラ(sayonara)都是再見的意思,前一次說またね在八乙女篇章節。またね的再見有再次見麵的意思,暗示會有回來的一天,サヨナラ就是比較正規的再見,另一個意思就是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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