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名其妙
“晴晴。”
尹晴晴下班就看到了等在樓下的衛子封，笑容裏麵都帶著說不出來的蒼白和淒涼。
“你怎麽不多穿點兒外套啊？幸好我給你帶了，你等等啊。”
尹晴晴看著眼前隻穿著一件單薄衣服的衛子封，忍不住的埋怨他不會照顧自己。剛想要從行李箱給衛子封找衣服的時候，卻被衛子封笑的攔住了。
“我不用了，晴晴。但是會覺得這次的感覺莫名的不太好，總是會心慌。好像……”
衛子封的語氣裏麵透漏著不安，尹晴晴及時的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好像，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
衛子封看著尹晴晴堅定的眼神，心裏多了一絲安慰。
飛機上的尹晴晴，看著早就已經疲憊到睡著的衛子封，想到他從來沒有過在自己的麵前露出過脆弱的一麵，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的抗在自己的肩上。
他的心裏，一定也是很難受的吧？
尹晴晴突然就很心疼衛子封，在衛子封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不論怎樣，都有我陪在你的身邊。
等到衛子封再看到自己的爸爸的時候，從未有過的難受湧上了心頭。印象中的爸爸，要比誰的身體都要硬朗，可這一刻，卻突然生出了許多白發來。
躺在病床上麵，輕微的呼吸聲讓人害怕下一秒就消失。就連在睡眠中，臉上的神色都寫滿了痛苦。
尹晴晴看著這樣的衛父，也覺得命運無常的殘忍，她看著衛子封隱忍的側臉，輕輕的攥緊了他微微顫抖著的手。
“本來是不想讓你們再回來的，可是你爸爸的這個情況……”
衛母的眼眶泛紅，明顯是已經哭過的樣子。
“醫生怎麽說的？”
“晚期……”
衛母不願意承認，又必須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不可能，你說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的衛子封，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摧毀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媽媽，想要證明是自己聽錯了。
“醫生說，時間不多了。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下一秒。”
衛母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忍不住的抽泣了起來。
衛子封癱坐在地上，眼神裏麵寫滿了絕望，讓人看了都止不住的心疼。
“我想出去走走。”
衛子封起身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向何方，隻是茫然的走著。
“爸爸，你看這個。”
一旁的小男孩激動的指著街邊掛著的彩燈，對旁邊的男人說道。
“好不好看啊？等爸爸回去也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男人慈愛的看著小男孩，眼底滿滿的溫情。
“好！爸爸最厲害了！”
小男孩開心的坐在男人的肩上，臉上寫著的是掛不住的滿足。
衛子封就這樣留戀看著這一大一小離開，身邊回蕩著的歡笑聲久久不能夠散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臉龐已經劃過了淚水。
曾幾何時，他也如此天真的以為爸爸是不會老的英雄，卻沒有想到，僅僅一瞬，就變成了僅剩了無壽命的老人。
他努力的想要留住，卻怎樣也抵不住歲月的無情。
恍惚之間，好像又看到從前爸爸的影子。伸手觸碰的時候，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衛子封疲憊的回到病房，卻發現自己的爸爸倚著床正在看著自己溫和的笑著，神色間是力不從心的疲憊。
“你回來了啊？”
“嗯……”
衛子封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一切，艱難的開口說道。
“我還能活多長時間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可想要看到的是你能夠多對我笑一笑呢。”
衛父注意到了衛子封的難過，笑著對衛子封說道，越發現自己越來越費力。
衛子封注意到了衛父的倦色，連忙上前把他扶到床上，幫他躺好。
“我其實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事情，看到你和晴晴結婚，我的心願也了了。就是要讓你媽一個人生活，我有點兒不放心，你們還要多回來看看她……”
衛父還沒有說完，就被衛子封給打斷了。
“說這些幹嗎！我不會聽的！”
衛父知道衛子封的性子倔，無奈的笑了笑。
“不過是每個人都要走的一遭，沒有什麽舍不得的。”
衛父輕聲安慰著衛子封，讓衛子封的心裏思緒萬千，沒有再說什麽。
“我一直都想要再回祖國看一看，記得還是小的時候，我就來到了這裏。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會越年紀大了，就會越想要回去。”
說到這裏的衛父，看向窗外的眼神裏麵有著說不出來的向往，那樣的光芒讓衛子封久久的記在了心裏。
“恐怕……現在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看著憧憬中帶著掩飾不住失落的衛父，衛子封開口說道：“爸，我會讓你回去的。”
衛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可能在撐到那個時候，笑著擺了擺手。
“不用了。”
衛父沒有在意這件事情，可是衛子封卻把這件事情很認真的去對待。這是他爸爸最後的願望，他一定要幫他去實現。
他托人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等到下午就讓衛父可以回國。但是卻沒有想到，衛父再也沒有能夠等到，也沒有辦法再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土地上麵。
“爸……他，去世了。醫生說他走的很安詳。”
尹晴晴握著電話，努力不帶著哭腔。
還在等待著馬上就可以幫自己的爸爸實現願望的衛子封，被從來沒有過的絕望所淹沒。
你怎麽可以不等我！明明我馬上就可以帶你回國了……為什麽你就不能夠再多等我一會兒？就這麽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
想到上午還在因為自己說下午可以帶他回國，而高興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的小老頭，精神也和從來沒有得病時候一樣好，還讓衛子封欣喜是不是情況有了好轉，卻沒有想到離開的竟然會這樣的突然。
衛子封一個人在原地坐著，直到天漸漸的黑了都沒有感覺。他茫然的看著尹晴晴跑來的身影，神情才有了一點兒動容。
“你怎麽在這裏坐著？和我回去。”
尹晴晴生氣的對眼前的衛子封吼道，沒有人知道在她聯係不上衛子封，問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衛子封去了哪裏的時候，心裏有多麽的害怕和著急，擔心衛子封會想不開。
直到看到衛子封的身影，才終於能夠放下下來。可是那樣的絕望頹廢，讓尹晴晴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衛子封，更加的覺得心疼。
“晴晴，我想爸爸了。”
開口的瞬間，尹晴晴就已經心軟的一塌糊塗了。放下了所有的偽裝和防備，讓尹晴晴看著憔悴的不成樣子的衛子封，不自覺的早已淚流滿麵。
“爸爸，他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醫生說爸爸走的沒有痛苦，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尹晴晴安撫著衛子封的情緒，想到以前衛父對自己的幫助，心裏對衛父的死也覺得很難過。
“可是，爸爸他明明就答應我，下午要和我一起回國的。他怎麽就能夠這樣反悔？”
衛子封眼前浮現著的，都是衛父在談到回國的時候，眼底閃爍著的光芒，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爸爸沒有反悔，他臨終前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托我和你說聲對不起，沒能夠完成對你的承諾。”
尹晴晴第一次看到衛子封哭的這麽傷心，再也不用壓抑，爆發出來的都是自己最炙熱的情感。
“我爺爺說過，人死了，都會變成天邊的雲彩的。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尹晴晴輕聲安慰著衛子封，才讓衛子封的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衛子封看著陪在自己身邊的尹晴晴，心裏說不上來的感動。
“媽，我們回來了。”
尹晴晴看著自從衛父去世，就一直守在一張空病床旁邊的衛母，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直到聽到了尹晴晴的聲音，衛母才有了點兒反應，笑容中透漏著的是滿滿的淒涼。
“去休息吧。”
“媽，你也早點兒休息。”
尹晴晴輕輕的幫衛母閉上了門，離開了房間。
在很久之後，同樣麵對著衛子封的生死的時候，尹晴晴才終於能夠體會這一刻衛母失去愛人的感受。
等到處理完了衛父的喪事以後，尹晴晴和衛子封陪著衛母漸漸的走出了傷痛。可每個人都明白，從來沒有真正的走出，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去銘記。
尹晴晴再回到這裏，沒想到會再碰到以前的同事。
“你是……晴晴嗎？”
印象中的尹晴晴，臉上猙獰的傷口，就足以讓所有人都敬而遠之。想到當年連孩子都不敢接近的尹晴晴，在沒有了傷痕之後的精致奪目，讓人都不敢相認。
“鄭老師，怎麽會在這裏碰到你？”
尹晴晴的聲音裏麵也充滿了不敢相信，她還記著在她剛開始來學校工作的時候，隻有鄭老師沒有嫌棄她那個時候臉上毀容的事情，願意主動來指導她。
這份善意，在當時給了尹晴晴繼續堅持下去的希望。現在想來，更加覺得寶貴。
想到當時自己的自卑和封閉，卻意外的受到了更加珍貴的東西。尹晴晴就覺得，當初的那段日子，她一直以為是灰暗的，不想要再被提起的回憶，再回頭看，卻意外的閃閃發光。
“晴晴，真的是你啊。我都不敢認你了。你臉上的傷口……真的好了嗎？”
鄭老師的語氣裏麵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她親眼見證了尹晴晴是怎麽一步步的走下來的，也就對於現在驚豔的尹晴晴充滿了欣慰。
“好了。謝謝您那段時間一直在我身邊鼓勵著我，不然，我可能也不會撐那麽久的。”
尹晴晴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別扭於鄭老師的主動靠近和關心，心裏很感激但是表麵上卻因為自己的自卑從來沒有表露過，現在想來鄭老師竟然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自己。隻希望能夠借這個機會，補上遲到了多年的謝謝。
“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你應該感謝的，是那個時候的你自己。”
鄭老師想到剛剛進學校的那個瘦瘦弱弱的姑娘，沒人相信她竟然能夠麵對著所有人的非議，真的挺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情的話……
“你走了以後，孩子們都挺想你的。總是纏著我問，你什麽時候才能夠回來。”
尹晴晴想到最後她離開的時候，那些孩子們不舍的神情，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挺舍不得他們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