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京都的泥潭
摘花閣的頂樓,柳依依正身著薄紗為麵前這位眼眸裏好似有著璀璨星辰的公子哥撫琴,公子旁邊站著的侍女正撅著嘴給他倒酒。
“公子你又來這種地方,上次從京都回金陵後夫人罵我罵的可凶著呢,這次婉兒姐和夫人還特意吩咐我要看著你,不能讓你逛青樓。你倒好,來了京都,連侯府別院都不去,直接來了摘花閣。”西蘭賭氣似的口吻逗得柳依依咯咯直笑。
“恭喜太白公子覓得佳偶,改日成親之時,依依定備厚禮奉上。”饒是李太白定力國人,柳依依這句話依舊嚇得他一口酒噴了出來。
“不必不必,依依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雖然知道柳依依隻是嚇嚇他,李太白還是決定要把話說清楚。不然萬一到時候真的送了過去,且不說何婉兒會怎樣,那何重煥就算知道他李太白劍仙之下無敵手,怕是也要拿命跟他拚上幾招。
房門突然打開,一位半老徐娘款步走來。笑意盈盈地看著李太白,“太白公子可是貴客,如今武道榜前十的高手。小閣今日可是蓬蓽生輝啊。”
“王夫人哪裏話,你這摘花閣一年賺的銀錢可不比京都某些達官顯貴家的賭坊少啊,我李太白不過是一個江湖遊俠兒罷了。”這摘花閣的經營人王夫人乃是早年間京城頭牌,也過過那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的日子。後來人老珠黃,不知怎得就進了這不知何人經營的摘花閣當了老鴇。夫人本該是皇上分封的,但是這青樓裏到也沒那麽多繁文縟節。開開玩笑也無傷大雅,大武朝本就不是法吏嚴酷的國家。
“公子何必調笑奴家,這銀錢最後給了誰旁人不知難道公子還不知?”王夫人用小扇捂著嘴嬌笑。
西蘭早已不是第一次來這地方,她也清楚公子來這是為了能掩人耳目和三皇子私下相聚。
當皇子爭儲君,不結黨營私就是把自己的腦袋掛在別人的腰上。皇帝當然也知道,所以這種事可以做,但是不能做的太過火。李太白也深諳此道,所以進了城就和西蘭仗著輕功跑來了摘花樓。
“王夫人過謙了,這京城裏的暗哨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管的。隻是在下希望今日來此之事沒有外人知曉。”聽著柳依依的琴聲,頭靠在西蘭的懷裏,李太白閉著眼睛跟王夫人吩咐著。
“奴家明白,公子放心。”說罷,王夫人扭著腰款步而去,走時不忘將房門帶好。
“公子今夜要侍寢嗎?”婉轉琴聲忽然停住,柳依依輕抖衣衫,露出香肩。
“不必了,依依姑娘今日已然彈了五首曲子了,早些休息吧。”李太白並未睜開雙眼,隻是用著冷漠的語氣拒絕了柳依依的獻身。
柳依依收拾好古琴,道一聲“謝公子垂憐。”走出了房間,眼神裏藏著一絲幽怨。
王夫人在遠處的牆角看到柳依依的眼神,本欲動手,卻發現捏著刀片的手被一雙白嫩柔滑的手掌握住。她回頭看見了三皇子帶著笑意的臉,驚住了。
“太白不希望她死,否則三年前太白離開京城時,我就會讓你殺她了。”三皇子微笑著說。
“屬下明白。”王夫人收起刀片,離開了頂層。
三皇子走到雅間門口,還沒敲門,門就被打開了。
“喲,西蘭姐,好久不見。”朱文臉上仍舊春風滿麵。
他這一說嚇得西蘭馬上跪倒在地,“奴婢怎敢同三皇子殿下稱姐弟,殿下實在折煞奴婢了。”
“好了,起來吧,沒關係的。”李太白平淡地對西蘭說。
西蘭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站在李太白身後,眼睛看著鋪著厚實地毯的地麵,一動也不敢動。
朱文也不客氣,正對著李太白就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
李太白麵色古怪地看了朱文一眼:“剛才為何阻止王夫人?”
“柳依依不會把我和你會麵的事說出去。”朱文自顧自地喝了一杯酒,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又是一飲而盡。
“不止這個理由吧。”李太白也端起酒杯,稍稍品了品杯中的玉液。
朱文嘿嘿一笑:“若是她柳依依今天死於王夫人之手,隻怕你會直接抗旨不要這個冠軍侯也要回江南吧。”
李太白並不答話,細細地品著杯中的陳釀。
“我不希望把無辜的人牽扯進這件事。”李太白很認真地看著朱文。
朱文沒來由地哈哈大笑起來,“太白啊,你說這話,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他突然站了起來,收起了平日裏偽裝的笑容,冷冷地看著李太白:“皇權之爭,最後的結局就是隻有一方人可以活下來。王夫人,柳依依都已經進了這漩渦之中,我若成功,他們活,我若失敗,你覺得我的兩個哥哥會放我在京都最大的眼線碟子一條生路嗎?”
他坐下,看著李太白的眼睛:“太白,你現在還未完全牽扯進來,若是當真不願參與黨爭,我會想辦法讓父皇就當沒發過那份旨意。你馬上回江南,你我兄弟,何昉我也會想辦法去救他,你可以安心地在江南當你的侯府少爺,或是當個快意江湖的劍客。”
李太白當然明白他之前所言隻是奢望,看著杯中美酒,忽地抬起頭來。
“我李太白會幫你朱文坐上皇位。”
李太白知道自己這份承諾有多重,也理解自己今夜的選擇會把自己,江南侯府,所有和自己相關的人推上一條隻有生與死兩種選擇的險境。
但是他必須這麽做,雖然在太學的書房裏,在何昉大大咧咧地說隻認朱文這一個皇帝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之後,他並沒有給朱文一個滿意的答複。但是當滿朝文武都要把他當作人質留在京都牽製手握兵權,修為恐怖的江南侯時,不過十六歲的朱文在朝堂上頂著半堂朝臣的壓力,在朱群麵前把前額磕出了鮮血,堵住了文臣們的嘴。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把何昉救出來。”李太白幹了一口酒,補了一句。
“廢話,這京都,該是我們三個人的!”朱文毫不避諱房裏的西蘭和徐照,說出了一句大逆不道之言。
“不,阿文,你錯了。”李太白緩緩搖頭,“這天下,都是你的。”他說出了一句讓朱文為止振奮的話。
“太白,能跟兄弟透個底不?那西門半山真是你殺的?”朱文問道。
李太白緩緩點了點頭,“還有兩個天域境後期用黑雷劍法的劍客,也是我殺的。西門半山是自刎,我給他留了個全屍。”
饒是朱文的定力也被驚得眼皮一跳,房裏的徐照更是被嚇得一哆嗦。
麵對天域境強者,以一敵三最後盡數斬殺。這是什麽境界?徐照作為曾經排在西門半山之後兩名的劍客,深知這等戰力的恐怖,他難以相信一個19歲的年輕人能有這般修為。
“逍遙劍前輩不必拘謹,不妨一試。”李太白明白徐照不相信他的話,也可以理解。
“得罪了,太白公子。”說罷,徐照抽出逍遙劍,還未起劍,他看見李太白劍已出鞘。轉瞬間,他發現出現在他身後的李太白的劍已歸鞘。脖頸上一絲刺痛,他收劍,摸到了一絲劃痕。隻要這劃痕再往下半寸,他現在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
“謝太白公子手下留情,敢問太白公子,此為太白劍訣第幾式?”徐照抱拳朗聲問道。
“此為太白劍訣第四式,名為靈刺。”李太白收起劍意,淡然回道。
“太白,你現在的修為。。”在旁邊看呆了的朱文半天憋出了半句話。
“劍仙刀聖之下,無人可敵,肉身成聖者我有一戰之力。”李太白並不隱瞞,將自己的實力向朱文和盤托出。
“你覺得,抓何昉的人身後,有超脫桎梏之人的存在嗎?”朱文突然問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能夠讓天域境後期即便舍去性命,也不敢透露消息的原因了。”
“你覺得那個人是刀聖,劍仙,還是聖體境的老妖怪?”朱文很好奇。
“不知道,我甚至懷疑不止有一個超脫桎梏之人的存在。”李太白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朱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明白,李太白表情如此認真,他的話絕非危言聳聽。
稍稍沉思,朱文忽然長抒了一口氣。“倒也不必太過擔心,京都有老祖坐鎮,打破桎梏之人便由打破桎梏之人去對付。我們隻要想想,到底是老大把何昉弄走了還是老二弄的就好了。”
李太白沉吟了一會,讚同地點了點頭,說道:“阿文,你把京官目前的陣營跟我說說。”
朱文笑著從袖袍裏抽出一卷卷軸,“這卷軸上全都有,你自己看吧,我說的不一定有你這神童背一遍來的快。”
李太白當年在太學裏被人讚為過目不忘神算子,另一位得此殊榮的便是顧晚清。至於為何顧晚清總試並未進前三甲,甚至連前五十的榜單都沒有進,傳聞說是顧晚清被發現女扮男裝進了太學,被剝奪了考試資格。但隻有李太白,朱文和何昉清楚,一共三門考試,顧晚清棄考了自己最拿手的論策,剩下的三門和李太白總分相當。與其說總分相當不妨說難分勝負,因為剩下的兩門:算理,經注二人皆是滿分。
朱文回憶間,李太白已然將卷軸上的內容看完。
“你在這朝堂之上幫手未免也太少了些。”李太白微皺著眉頭,開始回憶卷軸上的具體內容細節。
“太子的生母是葉家的人,二哥的生母是顧家的人,咱家舅舅就隻是個禮部侍郎還是皇上看著母親誕下皇子高興提拔的他。”朱文無奈道。
二皇子的生母是顧家家主顧須戊的堂姐,雖然是上任家主與一媵妾所生,但因容貌昳麗,自小便得家主寵愛。顧家家主也破例讓她上了學堂,因此也懂些詩書音律。顧家上一代人曾出過一門三兄弟獨中太學總試前三甲的輝煌時期,狀元便是如今的吏部尚書,顧辰;榜眼則是現如今的太學首席先生,顧鏡;那探花郎便是如今的顧家家主,兵部尚書,破聖境強者,顧須戊。因此,如今的顧家並不總被人稱讚為一門三進士,而被稱作一門兩尚書。顧家的祖傳修煉功法主修肉身,因此在京都內若是看見一隊滿身橫練肌肉的武夫,那一定是顧家的人了。
太子的生母皇後娘娘則是如今葉家家主葉傅一母同袍的妹妹,葉家祖上幹些尋龍分金的差事,幹了幾代人積累了不少財富。各種絕跡江湖的功法口訣也都有著一些,這也造就了葉家人的修煉和主修劍道的李家與主修肉身的葉家都是不同,葉家人的修煉功法繁雜,相傳葉家還有著修煉刀法,劍道,肉身這三種修煉法門之外的修行方法。雖然葉家祖上幹的事不算光彩,但在開明的大武朝,並不妨礙葉家的現任家主葉傅成為當朝宰相。換句話說,除了遠在金陵的江南侯李煜,葉傅乃是大武朝武道與權勢第一人。
因為儲君之位的爭奪,如今二人的黨羽在朝堂之上已經是勢同水火,皇帝倒並沒有對此有著什麽不悅。隻要滿朝文武有矛盾,那麽他這個皇帝就仍是皇帝。這,便是分權與製衡。
“西蘭,快過來幫我揉一揉太陽穴。”李太白閉上雙眼,他明白了皇帝主群為何要給他這個必然世襲江南侯的人再封一個冠軍侯。皇帝要讓三皇子的勢力把京都這盆水攪渾。
皇宮深處,太極閣的圍欄上,皇帝正和邊上的男人有說有笑。男人腰跨一把金色長劍,雙瞳之中有著淡金色的星辰餘暉,正是江南侯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