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禪師番外——紅日初升,星辰何在?再請明月!
越往北去,天上的雪花越是密集。樹林裏的鬆柏銀裝素裹,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粒打在一名女子臉上,原本潔白如羊脂的臉龐已然是被凍得通紅。她右臂拖著一位眼睛和嘴角邊都是有著血跡的年輕和尚,她的背上則是背著一位渾身白袍都被鮮血浸透的男子。
她用著一柄長劍做拐,撐著地麵,在積雪中向著前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但是她知道她必須帶著這兩人走出這片森林。李玄左臂的傷口她已然大致包紮好了,但是兩人的內傷卻都是嚴重至極。
風雪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感到渾身都在打顫,但是她還能感到自己拽著的那隻手還有溫度,能感到身上背著的那個年輕人鼻腔裏噴湧出的熱氣。
冰雪滑進她的靴子裏,化成冰水,她感到腳底板仿佛在被無數根冰錐紮著。
“姑娘,如果你此時願意一人離去,那麽葉家便再也尋不到你的蹤跡了。”玄武水庫旁的老人再度現身,此時的他仍然是帶著一位青年。那青年眉毛濃厚,眼睛卻是極小,鼻子很大,嘴巴卻很小,五官看上去極不協調。如芝麻般的眼睛裏卻是閃爍著晶瑩的淚光,看著李玄和無名,本就不協調的五官好似扭曲了一般。
“求前輩出手相救。”葉江沅不知麵前老人是何人,但是知道這位在玄武水庫邊將魚賣給李玄的老人絕不是壞人。她對著麵前“噗通”一聲跪下,仍舊是被著李玄,她怕自己一旦將他丟下,這句軀體便是會永遠失去溫度。
“李玄公子曾在武當,為姑娘逆天改命,將姑娘的天道劫數強加於自己身上,此番姑娘若是離去,則可一世逍遙,甚至不再受天道約束。而李玄公子也未必會命隕於此,可姑娘若是要老夫出手救人,那姑娘的命格便是會再度改變,是好是壞老夫也是說不準。”
老人話才說了一半,葉江沅便是打斷道:“求前輩出手相救。”
老人有些不解,但看到了葉江沅跪在雪中渾身顫抖,仍舊是不願將身上那漸漸喪失溫度的軀體拋下的樣子,老人心軟了。
“師父。”那樣貌醜陋的青年也是拽了拽自己師父的袖子,聲音有些哽咽。
“師父明白了,師父明白了。”老人輕輕摸著那名青年的腦袋。
老人手掌自下而上抬起,葉江沅感到自己雙膝不自覺地抬了起來,身上的李玄和身後的小和尚都是漂浮於半空。
老人雙眼閉上,食指劃過自己的眉心。
“師父!”那五官扭曲的青年見此,慌忙向著老人跑去。他希望自己的師父救麵前這位公子,但是並不希望自己的師父傷了性命。
老人卻是抬掌定住那少年,一道血線自自己眉心流下。
“清風退雪!”老人一掌橫撫而去,葉江沅隻覺臉上一陣微風拂過,天上的風雪驟然停歇。
“紅日初升!”老人高呼一聲,一輪金日便是升騰而起,明亮的光線照得葉江沅睜不開眼睛,李玄和小和尚的身軀之上卻是漸漸溫暖起來,兩人胸膛起伏也是急促了些。
“星辰何在?!”老人再是一聲喝去,天空驟然變得漆黑,七顆璀璨星辰便是現身於空中二人正上方,銀色的星辰之光照下,二人沐浴在這聖潔的星光之中,身軀之上便是出現了玄妙光點流轉。
濟南郡州府之內,知府齊天鱗看著天上風雲變幻,趕忙找來謀士詢問這是何故。那飽讀詩書的老人隻是震驚地看著天空,嘴裏喃喃說著:“日星交替,高人,當真是絕世高人!”
武朝京城天衍閣內,一位老人對著那身穿龍袍的中年人鞠了一躬。
“陛下,臣之兄長一向行事灑脫不羈,此般行事到底是為何老臣也是不知,或是有意,也或許隻是圖個樂子。”
金陵城內,江南侯府邸之中,李太白,李齊光和李淵渟皆是禦劍破空。
“四哥,應當是太白。”李齊光對著李太白沉聲道。
“四弟,你繼續坐鎮江南,我二人前去查探一番。”李淵渟說罷,便是要禦劍而去,卻是被李太白抬手攔住。
“無妨,波契那裏一直不安生,此時你我三人須同去一趟波契。”李太白緩緩開口道。
“至於阿玄,我相信這孩子。”
李齊光和李淵渟看著這位兄弟,三雙金色眸子有如黑暗中閃耀的金色太陽一般。
老人眉心不斷是有著鮮血湧出,雙眉似乎是因為眉心巨痛,緊緊皺著。緊接著,便是雙目同時睜開,連著眉心開的那道天眼,共計三雙眼眸,都是閃爍著星辰之光。
老人身形不變,但是整個人站起時卻是有著那開天辟地般的磅礴氣勢。
“天上仙人若要李玄歸天,且還問過我周平!”說罷右手兩指對著天上點出,一點熒光自天上飛下,剛巧落在老人指尖。不過是一點塵埃,卻是令得老人站起的身軀轟然跪倒,原本便是流血的天眼更加猩紅,另外兩隻眼睛的眼角也是有著血珠躺下。
仙人落纖塵,凡人毀肉身,這便是天上人物所蘊含的毀天滅地之力。
老人麵如金紙,但李玄和無名臉上皆是冒出紅光。
可是葉江沅看見老人仍舊是不曾倒下,反倒是深吸一口氣,再度起身,仍舊是兩指朝天。
“再請明月!”老人仰天長嘯,皎潔月光灑下,照亮了李玄和無名心脈骨骼,也照亮了老人七竅流血的麵龐。
“師父!”“老先生!”那樣貌醜陋的少年和葉江沅都是向著老人跑去。
“無妨,無妨。”老人仍舊是擺擺手,全然不顧自己腦中劇痛。
隻是拽住自己徒弟的手,喃喃說道:“師父沒什麽本事,除了送人氣運之外,一輩子就隻會這麽個法門,之前送人氣運的法子已經教過你了,現在怎麽救人的法子也教了你了。”
老人繼續說著:“師父啊,一輩子都是沒學過什麽武功,也賺不了什麽錢,每次徒弟你被別人說醜,師父也不好幫你出氣,別怪師父。”
“師父,徒弟不怪你,你別走!”那青年哭著,五官就像糾纏在一起的蛇群。
“阿憶啊,你一直找不到你爹娘,師父也一直沒個兒子,你若是不嫌棄,以後就叫周憶吧。”
那青年抹了把臉,緊緊攥著老人的手,拚了命地點頭。
老人兩隻腳已然是化作灰塵隨風飄散,他看著葉江沅,對她說道:“姑娘,你注定兩世孑然一身,上輩子李玄沒能救下你,他很後悔。所以今世他下了狠心要死在你前麵,可是今生你二人注定還是不得善果。老夫此前幫你二人再續了一世情緣,之後如何做,全看你二人了。”
老人下半身已然是飄散不見,他看著半空中那還未蘇醒的李玄,笑著說道:“今生得見這般劍客,是老夫之幸運,江湖能有李玄,是江湖之幸!”
仰天大笑不止,這位修心修了一輩子的老人終是散作煙塵。
我於人間已成仙,何須再去天上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