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卻負紅顏

  入夜,室內燭火熒熒,屏風帳上映射著微微冉起的火焰,忽明忽暗。


  洛殤已經睡了,她睡得很安詳,臉上難得有了睡夢時的笑容,雖是淺淺淡淡,但也足以證明她此時的心,遠比從前的那些那日好過的多。


  看著她熟睡的麵容,冷邵玉毫無睡意,他抬起手輕輕撫摸上她柔嫩的臉頰,溫柔的眼看著她。


  “上輩子本王一定是欠了你的,即便你那麽膽大妄為,終究是拿你毫無辦法。”


  “不過還好,現在有了孩子,本王也便不會那麽擔心,等你生下孩子,我會還你一個洛家。我知道,那一直是你想要的。”


  冷邵玉無聲的輕笑,側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留戀不舍的餘味兒悠長,而後,他慢慢抽回女人枕在脖頸下已經麻木的胳膊,躡手躡腳的下了床,拾起一旁架子上的長袍,穿好。


  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走出了房間。


  月娥閣的暗房裏,牆壁上燃著水銀燈火,燈火不是很亮,所以室內看上去不免幽深森冷。


  男人翻了送來的幾本冊子,眼眸有些陰黑。


  “都在這裏?”


  莫雲點點頭,仿若又是想到了什麽,續說:“兩日前,嶽凍陽已經私下安插了人前往魏,護,南冥等七國,還有……齊國。不僅如此,也在暗中聯係各路諸王,蓄意挑起京都朝變。”


  冷邵玉不慌不忙的眼神鎖在手中的冊子上,沒言一句,他看似冷漠的眼睛似乎莫雲所說的一切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昏迷了這麽久,嶽凍陽等人若是不做點什麽,那才是意想不到的。


  莫雲看著他,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斟酌了會兒,才說:“王爺,屬下早已派了人過去,隻是沒想有人早在了我們前頭,阻止了這場風波,那個人,是……太後娘娘。”


  聞言,冷邵玉合起了冊子,抬起孤傲群芳的美眸,微深叵測。


  “我們的人回來稟告,太後娘娘一早得知您昏迷後便已然有所安排,不僅生擒了嶽凍陽派去的人,也遣了使者到往諸侯國郡,想來也是安撫他們。隻是屬下不明白,太後娘娘此番何意?”


  晉王昏迷,生死垂危,這對於靜和氏來說,莫過於天賜的良機,隻要嶽凍陽那邊動手,惹起朝堂上的軒然大波,再遊說各路諸侯國的皇子王侯生起爭奪王位的野心,讓他們爭鋒較量,自相殘殺,武周便會大亂,人心動蕩。靜和氏貴為當今太後,無論哪一個皇子,隻要得到她的應允,都有可以有爭取皇位的機會,那個時候,兄弟手足相殘,靜和氏隻享漁翁之力,聖母皇太後隻須動動手指便可將天下大權握在手裏。


  可她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時機?

  且不說莫雲想不明白,就是坐在這裏的冷邵玉,也莫名其意。


  “靜王妃已經有些日子沒去那邊了,既然韓王已無需她,也就沒有什麽用途了,她為王爺失過孩子,也算強保一命,屬下明日便即刻送她回漢朝王府。”


  從一開始,冷邵玉早已看穿了司徒靜雨的身份,他卻麵上無絲毫表露。既然冷暮飛想用司徒靜雨探查遺詔的下落,冷邵玉也便將計就計利用司徒靜雨同密衛的傳書獲取冷暮飛的行蹤意途。


  那次若不是借著司徒靜雨的書信,冷邵玉怎麽也不會想到冷暮飛竟將洛殤囚禁在水月閣那樣一個隱蔽的地方。


  “不必了。”冷邵玉沉著臉,眸子寒冷如冰。


  “王爺是擔心韓王一旦得知,會對漢朝王一族痛下殺手?”


  男人沒有回答,莫雲瞧見冷邵玉眼中銳利的精光,不敢繼續問下去。


  司徒靜雨是冷暮飛的人不假,可她一次也沒有做過傷害冷邵玉之事,這也是真。相反,西北征戰一事,她還冒死傳了假情報給冷暮飛,為的就是冷邵玉可以平安歸來。


  陰差陽錯,她又失了腹中孩子,單憑這一點,冷邵玉就是會對她負責一生的。


  何況漢朝王也是皇室一族,骨子裏流淌著皇室先厥的血,也不能就這樣看著他們死了。


  “王爺若沒有別的事,屬下告退。”


  莫雲還未回身,忽想起了什麽,又道:“王爺,那日屬下尋到您時,是王妃將您背出的戎狄邊落。”


  “本王知道了。”冷邵玉不冷不熱的丟了句,嘴角卻揚起了一絲淺淺的弧度,就連眸子裏寒冷也融化了幾分。


  王府深院,黑色的夜空籠罩著無眠的夜,沒有月亮,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壓抑混沌。


  叢林亭裏,婦人站在燈火闌珊的欄杆前,深夜裏的風吹起她腳下的落葉,寒風瑟瑟,她仍舊沒有想要離去。


  “太後,夜深了,回去吧。”蕙香拿著披風搭在她的肩上,卻被她拿開。


  蕙香無奈的說。“您說,您這又是何必呢。”


  靜和氏的眼睛無神的凝視那一片黑暗,似乎她的眼裏隻能看的見這一片陰黑。


  “蕙香,這真是哀家的報應嗎?哀家不信因果,可這一生卻為何如此的難過。”


  先帝生前所鍾愛的女子隻有一個,靜和氏的妹妹,彥氏。靜和氏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怎麽處心積慮算計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坐上了武周皇後的位子。


  那一年,她十七歲,隨父親去往杭州,不料那幾日大雨滂沱,車子在半山腰時便難以前行,幾聲馬驚慌的鳴叫,四麵而來的山賊強盜,搶了他們的財物還要帶走她,可偏偏那個時候,老天讓她遇見了他,先帝,冷拓。


  那時候的冷拓還是一俊朗年輕氣盛的王爺,他出手相救,看著車馬旁的靜和氏,他溫柔的一笑,轉身離去,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情竇初開的少女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覺。


  她隨父親到了杭州,暫住了幾日,可那幾日裏,靜和氏每時每刻不在想那日出手相救自己的男人,她更是祈禱能與他的再次相見。


  國公很忙,無暇顧及她,到了杭州的第二日,靜和氏在奴婢的陪同下出了門府,那天正好是杭州翡翠書香門第爭奪,滿樓閣前聚集數才子佳人,萬人中央,她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男人,靜和氏看著他,心裏是激動,或緊張。


  從小資質聰穎的她,甚至受過聖上的秒讚。聖上曾與國公酒後相談,提及過兩姐妹,靜和彥兒天資聰穎,遠勝男兒,如若此二女為男,定是國之棟梁。


  翡翠書香因她的一句詞謎而陷入無聲之境,可偏偏破解她詩謎的那個人,也是他,冷拓。


  ‘公子才華橫溢,靜和領教了,相救之恩,有朝一日必定相還’


  ‘姑娘嚴重了,在下不過舉手之勞,實在不為姑娘所記,今日也算一睹姑娘的風采了,在下還有事在身,告辭了’


  ‘公子,請問公子……怎麽稱呼?’


  他放蕩不羈的一笑,那抹笑容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照在靜和氏的心裏,永生不滅。


  ‘在下冷拓’


  冷拓……


  靜和氏捏著手中的帕子,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兒,她從想過,有一天自己知道一個男人的名字時會如此的激動興奮,讓她想牢牢記住,一輩子。


  可靜和氏也想不到,她的人生就是從知道他名字開始,全部顛覆。


  她回了府院,聽父親說杭州的事辦完了,明日便可回京,她心裏驟然失落,折騰了兩天,寧是不肯離去,讓蕙香給冷拓送了書信,信中她雖未表明心意,可處處暗示。後來蕙香告訴她,冷拓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已經回京都了,聽此,靜和氏心裏莫名心喜,她想,可能冷拓不想讓她為難,所以在她未走前回去了。


  回京都的路上,靜和氏向父親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國公聽聞,很是高興,要知道這麽多年,從未有過任何一個男人能被靜和氏看中。


  ‘是哪家的公子,能入了本相女兒的眼’


  ‘到時候爹爹就知道了’


  ‘你呀,還不好意思說了,也罷,女兒大了,好,爹應了你就是。’


  ‘謝謝爹’


  從杭州回了國公府後,靜和氏整日無法掩飾心裏的溫暖,一想到冷拓,她就會無聲的發笑,甚至有時候彥氏在她旁邊,她也未曾發覺。


  ‘姐姐這是怎麽了?莫非去了一趟杭州,便有了心儀的男子?’彥氏拂袖輕笑。


  那年,彥氏十六歲。


  ‘你……你胡說什麽’


  ‘姐姐臉紅什麽,我倒是好奇了,姐姐中意的人到底長什麽模樣’


  一想到冷拓的翩翩風度,靜和氏羞紅了臉,嘴上嘟囔了聲,心裏卻比蜜還甜。


  靜和氏從未想過,與冷拓的邂逅卻成了她一生的悲哀。


  回了國公府已五日,卻沒等到男人的任何動靜,靜和氏心裏已經等不住了,一早從閨房出來,興致勃勃的想要將心中所念告訴父親,求父親做主,可當她穿著那身紫砂羅綺走到門口的時候。


  ‘國相,小侄唐突,今日貿然前來提親’


  靜和氏站在門口,心裏暗暗自喜,當她再抬起頭時,卻見男人牽起了彥氏的手。


  ‘冷拓能與彥兒相識,是這輩子的榮幸,希望國相大人應允,將彥兒的一生托付給小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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