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琴音難及
司空府還是老樣子,府內冷冷清清,除了丫鬟小廝便是竹林花鳥。
應織初走到司空瑤的院落,一眼瞧見在台階上神遊的柔水。
這丫頭穿了身銀紅色芙蓉花紗裙,滿腦袋的珠花翠環,乍遠一看倒像隻打盹的蝴蝶。
秋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襯著輕盈的腳步聲,聽到心裏砰砰四起。
柔水霎時扭頭,便笑開了懷。
“咦,先生?!你來啦!”
“嗯。”
跳著小步跑到少年麵前,輕快問候道:“先生,你終於來啦!你知道我……我家小姐一直等著你嗎?”
應織初心知司空瑤是擔心自己反悔,可話到嘴邊成了,“柔水,這兩天夥食不錯啊~”
小丫頭硌了一下,白臉蛋登時紅透了,她扯扯衣擺掩著可能胖了點的身子,“還好啦,都怪廚子做飯太好吃啦!”
“司空家的廚子嘛,做飯自然要好吃,你家小姐在書房麽?”
柔水心虛輕嗯兩聲承認是廚子做飯好吃,而後擺手道:“沒呢,我家小姐病了在房裏歇著呢。”
“她又病了?”
“嗯嗯,”柔水引著他往書房走,滿臉哀愁,“小姐最近身子都不大好,成日裏不是躺著便是睡,請了好些大夫來也不管用,隻說不易折騰,需靜靜養著。今個正巧十五,夫人為求小姐平安便去寺裏燒香去了。”
“你家夫人真是善愛禮佛呀,那我便不去打擾你家小姐了,待到她醒了,你再告知她我來了。”
“嗯嗯~”
柔水推開書房門,應織初徑自進去,先瞧見那一地的豔紅一往如初。
“柔水,有茶水麽?趕了一路,我有些渴。”
“嘻嘻,茉莉花茶呀?有啊,我日日都沏上幾壺呢,就等先生來喝呢~”
“幾壺?莫不是我不來,你自己偷著喝?”應織初坐在琴案旁,側眸問她。
柔水紅著臉瞪他一眼,“我哪有那麽饞,我是涼了換熱的,我願意多沏幾壺!”
嘴上硬邦邦,可遞過去的茶杯卻小心穩妥。
應織初心想讓著她,隻灌了碗熱茶,不作計較。
柔水等她放下茶杯,早換了張明媚笑臉,“先生,我聽小姐說你會彈琴?”
“是啊,會一點吧,怎麽了?”
“那你彈給我聽聽,好不好?”
應織初望著少女滿眼希翼,不解風情道,“不好。”
柔水眸光一凝,置疑出口,“哪裏不好?你是覺得我不懂琴,瞧不起我嗎?才不是呢,我家小姐琴藝無雙,整個金甲城的貴女才女都不及她琴藝一半好,我是她的丫鬟,我怎麽會不懂琴呢?先生,你別瞧不起人!”
“我雖然沒瞧不起你,但我為什麽要白白彈給你聽?”
柔水微愣,眸子轉了轉,耍賴道:“我不管,你吃了我的茶!”
“嗬~還真是。”應織初輕嘖一聲,纖指放在弦上,故意退步,“好吧,就滿足你一下,讓你見識下什麽叫魔音繞耳。”
柔水下意識堵上耳朵,眯著眼睛等著魔音降臨。
可過了幾息,隻聽見清潺流崖,浮珠擊石,娓娓淒涼撥在指尖,似相見恨晚,似情意難尋。
再彈白首約,已是不同心境。
她眼瞼微動,自己亦暗暗吃驚意境與上次不同,心下突劃過那張欠條,指尖便沉重了些。
……琴音乍止
“你動心了……”清音劃過耳際,白衣女子坐著輪椅緩緩進入書房,先瞥了眼琴案,涼涼開口,“這首曲子不俗,你剛才用心彈出的比上次要好很多。”
應織初抬眸,看著司空瑤蒼白麵容,自嘲一笑。
“一首悲曲,我又沒有悲情,何來動心一說?”
司空瑤不做爭辯,衝著柔水吩咐,“柔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同先生說。”
“哦哦~”柔水乖乖點頭,又偷著衝應織初做了個鬼臉。
應織初鼻子輕哼回敬她。
瞧著她跑出去的身影,司空瑤輕輕搖頭,“這丫頭最近總是不對勁,我猜她或許是當你……”
“你心裏眼裏都是情,連看自己的丫鬟亦是如此。”
司空瑤眉眼皆是哀色,未語。
應織初替自己倒了碗茶,隨口問道,“不是靜養嗎,怎麽出來了?”
“夢魘了,我夢到你輸了醉詞曲晏,便嚇得醒過來了。”
“……那有什麽?”應織初輕輕一笑,不以為意。
司空瑤因著她的態度,臉色立時陰沉下去,恨恨道:“怎麽沒有!隻要我活著一天,咳咳……絕不會讓那個女人得償所願!所以,你不能輸~”
“司空瑤,”應織初看著她,眸光漾出反感,語氣毫不退讓,“我答應你參賽,是憐你。至於輸贏,便隨我,我高興了就好好彈彈,不高興了,我便輸了又如何?你那套歪詞歪理,我不愛聽。”
司空瑤望著少女眉眼間明媚如光,便知她所說絕非戲言,是真敢這麽胡來。
遂嘴角輕揚,苦笑道:“你身為女子竟強的可以,好!不論輸贏,我答應你的事都會做到,但是梁貞,你此生亦有動情之日,待到那時君心不似你心,你便知我今日疼痛。”
應織初點點頭,“好呀,我等你笑我撕心裂肺之時。”
她手又撥到琴上,徑自練起來。
曲子雖哀得心尖難受,但比對著個滿懷情傷的千金口吐怨恨要微微好些。
司空瑤坐在一旁,靜靜觀她彈琴,偶爾指點一兩句,她聽著改了,便立時覺得不同。
這女子,果然生來便通琴音。
柔水說司空瑤琴藝非凡,倒不是空話。
一上午晃晃而過,應織初練的指尖麻疼,她顫著手輕甩幾下,歪頭問道,“彈得如何啊,司空小姐滿意嗎?”
司空瑤凝眉望著琴案,半晌後輕輕道:“還差些火候,這兩天你勤練著些,應該會有進步。”
“嗯,昨日有事,便耽擱了,我明日會來的。”
“嗯。”司空瑤輕輕一笑,如百合展顏,“我會尋一張好琴為你撐場麵,到了晏賽那日,你也好不必太慌張。”
“什麽好琴?”應織初知她有一屋子名琴,但那些怎能跟……
“鳳弦琴。”司空瑤看著應織初,輕音篤定。
應織初詫異瞧她,“你說鳳弦琴?”
“自然是鳳弦琴。”她轉動輪椅麵向窗外,瞧著空了的廊下,似憶起往事一幕幕,哀語中透著詆毀,“我說過,秋水花魁,鳳弦琴,這兩樣東西她都得不到。我要讓她親眼看著,什麽叫鏡花水月,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