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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鏡花

  心裏像打翻了陳酒,半點不是滋味。


  再抬眸,隻見戚涼爭打了個響指,便有小廝隨即勾起了珠簾。


  遮目物一去,樓下賽宴歡鬧,收入眼中。


  她輕瞥了幾瞬,便見高台上已擺滿了各種名酒飲杯,小小銀盅拇指般大,百杯羅列在案台上。


  這第一場醉賽,便是由諸琴娘品鑒名酒。


  公子好詩,無酒不歡。


  秋水閣做著天下公子,貴臣的生意,自要投其所好。


  執杯,品鑒,酒量,便是琴娘要考的第一環節。


  金甲城內名店名酒數不勝數,再加上貴族子弟又提供了些別國名酒做賽品,以考諸位琴娘對酒見識是否廣博,今晚,想來定是玩得新奇盡興。


  此賽,不止猜酒名,還要飲百杯。


  不醉者,方可參加第二場詞晏。


  “為什麽要偷鳳弦琴?”陰涼質問,打斷她的思緒。


  不回眸,也知男子臉色有多難看。


  “戚大人,可是要在這兒提前問了口供?然後,待到賽宴結束,押我回去時,便可為我多添個罪名?我偷琴,自然是為了參加醉詞曲晏。”


  “我抓人,還需要罪名嗎?”他挑了句不順耳的話,問道。


  雅室位置選得太好,樓下繁華喜色皆聞見於她四周,可她仍是渾身布滿冷意。


  她撇下賽宴不再去看,滿臉無所謂道。


  “你識破我的身份,是要殺我嗎?”


  “我若想殺你,那晚在戚府你便已死了。”


  “可你,沒想放我走,對吧?”


  “你以為我放你走,你便安然無恙?”


  “也對,想殺我的人大有人在,又何勞大人髒手,大人隻需坐收漁利便可。”


  “你身上背負梁家血仇,亦背負梁家秘密,想利用你,殺你的人不計其數…


  你若跟我走,我尚可保你一命。”


  貝齒咬’唇,她自是不信男子所言,垂落的手深深攥緊,腦海裏的那幕場景又淋漓一遍。


  兩年前的七夕夜,終究成了她永遠爬不過去的噩夢,而最喜愛的七夕日,終成了她口裏的永不在提。


  他打翻她許願的花燈。


  父母安平,自己心事如意……


  種種好夢,被他親手打破,她怎能不恨他?

  若不是那夜他出現在河岸邊,出現在梁府內,她還會是那個鬧人的梁家小姐,還會是父母膝下不省心的孩子。


  他害得她無父母,無家歸,零丁漂泊於世,她怎能不恨?


  “我若不跟你走呢?”她帶著一絲無奈,輕問。


  戚涼爭點漆眸子一眯,滿是不屑,“你真以為靠你自己三兩末技,便能替梁家報仇?若真做著這樣的白日夢,我今日便告訴你,大可不必。”


  “我不信你,是不會跟你走的。而你,也莫想在眾目睽睽下殺我,我如今身份是離國樂師,哪怕名不見經傳,隻是一隻螻蟻罷了,但!你若動手,想陷害你的人便會借此事大做文章,到那時俞離兩國的和親……”


  她沒說完,瞧著他眸光晦暗,一時拿不準他心思。


  戚涼爭麵上無懼,隻輕嘖兩聲。


  她鬆口氣,委婉同他商量,“我隻是個孤女,連個棋子都算不上,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枉費心機……”


  勸詞說了四五句,戚涼爭隻做沉默狀,唯有唇角勾的那抹冷笑,久不散去。


  “大人不作聲,我便當大人答應了。”


  她說罷起身,衝戚涼爭執女子禮,完後輕輕退出雅室。


  他陰著臉看她,直到銀裙消散在樓梯拐角,亦未阻攔。


  從二樓雅室出來,應織初莫名鬆了口氣,才恍覺手心浸濕了汗。


  琴娘們在高台上比的盡興歡暢,台下敗聲泣語。


  她微微皺眉,尋了角落裏的空座坐下。


  酒宴已舉行了大半,醉暈的琴娘被服侍丫鬟攙著送回閨房,能聽見細細嗚咽聲。


  而有的,命則好點,被達官貴人相中,今晚相’約一場巫’山雲’雨,得手了亦能哄個小妾做。


  奢’靡’之氣覆掩了整個大廳,窈窕女兒染了醉態,甚是迷亂男子之眼。


  她手撐下頜,閉目養神,靜靜等著酒宴結束。


  果不其多久,高台便傳來撤桌搬酒壇的聲音。


  她瞄了一眼,見台上所剩琴娘隻寥寥十人。


  細細去尋,便瞧見了清芝撫著額頭,一臉不悅地邁下高台。


  她似是飲多了酒,蓮步微晃,如荷花搖擺,引得諸位公子心馳神往。


  她本就生得嫵媚之極,偏偏今個挑了一身桃色百蝶拖地裙,襯得模樣更為清豔驚人,柔美身段甚是奪目。


  似感知了應織初的目光,清芝不偏不倚地瞧過來。


  她眼裏未有愣怔,隻是攢出一抹得意,片息間,尋覓不見。


  應織初裝作若無其事地避開目光,心生一股不好預感,按理說她與清芝從未見過麵,為何清芝會留意到自己,甚至滿是敵意,難道她把持著離國樂師身份的自己亦當做對手嗎?


  可司空瑤已然答應嬤嬤,不碰秋水花魁,就算自己一首白首約彈得滿場喝彩,也隻能落個清吟的名次罷了,清芝為何多此一舉呢?


  她隻當自己多心了,掃著四處走散的琴娘,細細尋著綠姝的身影。


  為何半響找不見她……


  應織初還記得她信誓旦旦要爭秋水花魁的模樣,為了今天,她曾獨約戚涼爭借鳳弦琴,還跑到戚府求戚大公子收她做妾……


  按理說,她的出場動靜要比清芝大很多才是,可是滿場望去,哪有那姑娘身影。


  輕歎一聲,垂眸理了理衣裙,慢慢挨到第二場詞晏結束。


  詞晏,顧名思義,比得自然是肚裏墨水。


  填詞作曲,亦是貴族喜愛之一。


  秋水閣相來奉為知音閣。


  對於文詞賞析,嬤嬤往日裏定是下足了功夫,雇了名師教導琴娘們,才使得今晚諸位貴人讚歎不已。


  她略有興致地瞅著她們比完,心裏亦是佩服。


  雖挑了些情詩愁詞,但琴娘們學問見識已是賽過普通閨閣女子。


  擔一個“才女”名聲,本不為過。


  終是到了第三場的曲晏。


  她微微調整坐姿,望向高台上。


  第二場的詞晏比完,隻剩三人。


  清芝自然在內,還有兩個麵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姑娘。


  應織初隻靜靜觀她們出場順序,本是一紫衣女子首位登台,卻見一小丫鬟在她身旁耳語兩句,幾息後調換了清芝登台。


  應織初歪頭,便覺那小丫鬟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


  直到秋水閣將古琴擺放好在琴案上,案角垂下了銀白琴穗,應織初才恍覺一驚。


  那琴——是鳳弦琴!!


  她登時看向那丫鬟,認出她便是去二樓雅室抱走琴盒之人。


  莫非,她偷了鳳弦琴,來參加這場醉詞曲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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