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噩耗
王戎能幹得出這種事情, 當年曹淑和王導結婚,王戎這個鄰居兼長輩上門喝喜酒,以一件衣服為隨禮, 結果第二天又去找這對新人,把衣服給要回去了。
當時還是新娘子的曹淑以為王戎宿醉未醒,是上門發酒瘋,不過王導對鄰居老王太了解了,毫無驚訝之意,趕緊把衣服找出來雙手奉還。
現在曹淑的兒子都當過官了, 對王戎所作所為不再像新婚時的驚訝,道:“一晚上至少得燒掉半條燈芯, 王戎不收你燈芯的錢就不錯了。駙馬對我們母子就這麽不放心嗎?”
居然都開始跟蹤踩點了。
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王敦有著牛一般的倔強脾氣,連麵子都懶得裝, “是的, 我不相信你們母子的信譽。必須跟著, 你們去洛水邊上賞桃花,我要一起去。”
就這樣,王敦跟像一張狗皮膏藥跟著曹淑王悅母子。
宮裏頭, 羊獻容也對這對母子發愁。幸好現在清河算是輔政公主了,有些權力, 她就走了清河的“門路”, 要給王敦弄個遠遠的差事, 把他打發走。
清河不抱希望, “母後,王敦的脾氣,別說安排他一個遠差了,就是要他當大司馬,他也未必肯去。”
羊獻容愁眉不展,“你就試一試,萬一成功了呢?”
清河一查,揚州刺史還有空缺,自從去年司馬冏殺了揚州刺史郗隆全家,這個官位一直沒有人頂上。
清河去和長沙王司馬乂商議揚州刺史的安排,長沙王沒有問原因,直接點頭答應。
搞得清河都不好意思了,“這個官員任免是我的一己之私,並非為了大晉。”
清河如此坦白,長沙王也說了大實話:“駙馬王敦的出身和才能都配當揚州刺史,而且揚州在南方,無關緊要。若是中原的位置,就不是我們能夠隨意安排的了。”
一紙任免當天下午就到達了永康裏裏駙馬府,王敦拿到任免書,往火盆裏一扔,“我最近身體抱恙,不去了。”
居然當場拒絕!誰的麵子都不給!
果然是洛陽第一倔的王敦。名不虛傳。
什麽法子都想盡了,王敦油鹽不進,很快到了第三天,曹淑和王悅必須離開洛陽。
清河荀灌一大早來送行,送到了洛陽城門口,還繼續拍馬依依不舍的跟著,曹淑心裏難受,撥開馬車車簾,“回去吧,我會時常給公主寫信。”
王悅是騎著馬的,和清河並轡而行,低聲道:“駙馬把我們送到建業,他還是要走的,到時候我會想法子回到洛陽。”
反正逃不過王敦的手掌心了,幹脆等他走了再說。
清河當然舍不得王悅,他的搓澡巾還藏在她的懷裏,緊緊的捂著呢。
清河說道:“聽表舅(孫會)說,建業是個好地方,比洛陽舒服。洛陽還有中原乃是非之地,這兩年的爭鬥我都倦了,似乎永無休止,父皇的身體也不好,我想著等長沙王封了皇太弟,我父皇退位讓賢,我就帶著父皇母後,還有我姐姐一起南渡去建業,遠離洛陽,遠離中原,遠離爭鬥。”
清河努力綻放笑容,“到時候,我們全家南渡,去建業投靠你們,就留在江南不走了。你和曹夫人在建業先準備著,可好?”
這是清河最近的幻想,她真的厭倦了。雖然每一次的鬥爭她都險勝,可是一想到郗鑒全家之死、世上不同立場人們的掙紮,她就覺得這些勝利背後的滿是無辜之人的血腥,並沒有什麽成就感,有的隻是負重前行。
什麽時候能夠徹底擺脫就好了,清河天真的想。
王悅曉得清河心裏的掙紮,道:“好,我答應你。你不要想太多,那些無解的事情,終究就是無解。你想也沒有用的。”
王悅是清河心中的檀郎,也是她的知己。
他還那麽好看。
清河感歎,我能在人生中遇到王悅,是何等的幸運呢。
荀灌道:“王悅你就放心的走吧,洛陽城還有我在。”
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奇怪……
荀灌一句話打破了離別的傷感,王悅一笑,拍馬跟上車隊。
王悅和曹淑在冰雪初融、桃花初綻的春天離開洛陽城。
到了桃花落地,結著毛茸茸的小果子,櫻花成為當季最霸道的花朵時節,已經陽春三月初。
長沙王司馬乂當個三個月的大司馬,攝政藩王,已經站穩了腳跟,並且得到了朝臣和皇室的一致認同。
長沙王是賢王,工作勤奮,尊重皇室,從來不鬧什麽幺蛾子,愛惜百姓,和士族的關係也維係的不錯。
據傳,長沙王要被立為皇太弟了。
成都王司馬穎再也坐不住了,他一直等著長沙王就像當年的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一樣,身居高位後,野心膨脹,開始昏了頭,屢出昏招,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但是長沙王一直沒有膨脹,相反,他越來越謙遜,越來越賢了,聲望也越來越大。
更要命的是,長沙王和趙王、齊王這種疏遠的皇室血統不一樣,他是晉武帝的兒子,皇帝司馬衷的親弟弟,皇家血統純正。
如此一來,長沙王最晚也會在年底冊封為皇太弟,一旦確定了儲位,定了名分,再起兵勤王就更加師出無名了。
怎麽辦?
成都王聯合其他幾個藩王密謀,商議對策。
晉武帝司馬炎一統三國,成為一代雄主,自然也接收了魏蜀吳三國的嬪妃,妃子多到需要用羊車來決定今晚睡誰,妃子們紛紛在門口撒鹽來吸引晉武帝的羊車。
妃子多,兒子自然多,二十多個兒子,現在都是雄霸一方的藩王,聽說長沙王司馬乂要封皇太弟了,這二十幾個藩王誰會服氣?
他們個個都自我感覺良好,都是晉武帝的親兒子,都是庶出,長沙王當得,我也當得!
於是乎,成都王司馬穎振臂一呼,藩王們紛紛響應。
成都王掐指一算,長沙王手上隻有十萬軍隊,而藩王們的勤王軍隊加在一起有三十萬之多,力量足足可以碾壓長沙王。
那麽問提來了,長沙王是個賢王,目前都找不到何時的把柄起兵勤王,師出無名啊!
這是大忌諱。
怎麽辦?
成都王司馬穎為首的眾藩王們開始了頭腦風暴,集體的智慧是無窮的,還真讓他們找到了勤王的借口。
長沙王找不到把柄,那就豎一個新靶子唄。
誰當新靶子?
成都王說道:“羊皇後的父親,國丈羊玄之。”
羊玄之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羊玄之是個平庸柔弱的士族,不過憑借祖先們的豐功偉績,以及上一輩人和皇族司馬家的通婚,樹立了泰山羊氏在大晉頂級士族的地位,靠著吃老本就過得很滋潤了。
羊玄之連親生女兒羊獻容的婚事都無法做主,被嶽父大人孫秀一手包辦,他能幹什麽壞事?
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去年奸臣孫秀暴屍街頭,是女婿羊玄之收屍安葬的,成都王殺了除了孫會之外的孫氏全家,也是羊玄之派人收屍,將孫家人安葬。
成都王找到了羊玄之的把柄,說他和孫秀這個大奸臣勾結,禍害國家,投靠偽帝司馬倫。
又在逆賊司馬冏上台的時候,憑借女兒羊皇後的關係,由此脫罪。
羊玄之同情奸臣孫秀,為孫家收屍,全城皆知。
又道羊玄之和現在執政的長沙王勾結,狼狽為奸,表麵仁義道德,實則意圖謀逆,想廢帝取而代之。
諸王為了匡扶正義,維護皇族正統,特起兵勤王!
成都王奇思妙想,眾藩王紛紛叫好,一致通過討伐書。
在櫻花亂飛的春天裏,討伐書也傳到洛陽城,長沙王司馬乂、國長羊玄之的名字赫然在目。
未央宮。
“簡直胡說八道!”向來溫柔矜持的皇後羊獻容都忍不住發脾氣了。
清河暫停念討伐書。
長沙王說道:“是我連累了國丈。”
羊獻容道:“不是大司馬的錯,實乃成都王人心不足,想要搶奪皇太弟之位,但苦於出師無名,就給我的父親羅織罪名,把大司馬牽扯進去。”
清河想起嵇侍中給她講過狼吃羊的故事,狼要吃羊,還怕找不到借口?
清河說道:“討伐書已經下來了,大晉無人不知,成都王以勤王的名義起兵,他就是想要打仗,想要當皇太弟,是他的野心作祟,並非大司馬和祖父的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都不要自責,一起想辦法。”
成都王的狼子野心,從他前年剛剛攻進洛陽城就滅孫家滿門就昭然若揭,長沙王對成都王起兵心裏早有準備,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
長沙王隻有二十七歲,年輕氣盛,並不怕事,說道:“成都王看似兵力強大,氣勢洶洶,其實除了他自己招募的十幾萬軍隊,其餘藩王並非真正支持他,隻是希望借著打到京城之後,分一杯羹,甚至取而代之,三十多萬勤王軍隊看似可怕,其實一團散沙。我先派出幕僚去遊說各個藩王,成都王許諾給他們的,我現在就可以給,甚至給的更多,先分化他們。”
清河心中一動,“大司馬,如果遊說成功,分化瓦解勤王軍隊,是不是就不用再打仗了?”
因郗鑒全家滅門慘劇,清河對戰爭之殘酷認識更深,一場大戰下來,隻有主導戰爭的少數人是勝利者,得到好處,大部分參戰者,其實沒有什麽輸贏之別,大家都是輸家。
長沙王經曆過兩次勤王,每次都勝利了,但是他對此並不樂觀,“我也希望能夠先談判,不要輕易起幹戈,大晉近年動蕩不安,都是自己人殺自己人,國力日漸衰敗,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少一次戰爭,能活不少人。”
看了那麽多藩王,長沙王最順眼,最務實,對皇室最好,可是他越好,其他藩王就越看他不順眼。
何時是個頭啊?
清河很是惆悵,隻過了三個月的安穩日子,又要開始新一輪的折騰了。
長沙王正在說他各個擊破、遊說諸王的計劃,嵇侍中來了,表情凝重,一看就不是好消息。
清河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還有比成都王勤王更壞的消息嗎?
嵇侍中對著羊皇後行禮,“皇後,國丈羊玄之驚聞討伐書有他的名字,要誅殺他之後,當即……氣絕。泰山羊氏已經派人進宮報喪,皇後,請節哀。”
羊玄之居然活活被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