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五章 公堂
等到申時,刑部設了公堂,溫香,探月樓的柳媽媽,以及文大人,還有趙玊等人一齊站在堂中,開始解案。
為首坐著的正是刑部侍郎陳大人。陳大人一拍驚堂木,升了堂。
陳大人道:“此案由本官的下屬楊元和趙修全權負責,如今你二人查的如何?”
楊元率先走上前一步,作揖後說道:“此案由下官負責,如今已基本摸清了來龍去脈,隻是,這案子,怕是還牽扯出了背後更深的東西。”說及此,楊元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文大人一眼。
文深被楊元這道目光掃了,覺得十分不適,不由冷笑道:“楊大人說話真是陰陽怪氣,此案究竟有了什麽進展,明說便是。本官也還想要給本官那死去的弟弟一個交代呢!”
趙玊說道:“文大人急什麽,先等楊大人說完,也不遲罷。”
文深這才哼了一聲,不在說話,隻是依舊冷著臉,臉色看上去不大好看。
楊元說道:“下官盤查了溫香,又問過當初探月樓內的其他恩客,查出死者婉柔,和文大人的弟弟文根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甚至是專寵於婉柔,以至於讓婉柔的好姊妹溫香覺得,文根是極有可能抬了婉柔做姨娘。
“隻是後來因一件事,讓文根和婉柔第一次發生了爭吵,文根甚至在暴怒之下,還絞斷了婉柔的手,——也正是那次爭吵過後的幾日,婉柔七竅流血,死了。”
文深臉色大變,怒道:“楊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你說的這話,可曾做過證了?可不能因為某些妓子的一派之言,就胡亂編排本官弟弟的清白!”
刑部侍郎陳大人拉下了臉,斥道:“文大人你若再咆哮公堂,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麵了!”
文深的臉色變了好幾變,似是還有一大堆反駁的話想要說,可終究隻是動了動嘴,什麽都沒有再說了。
楊元又叫來了溫香和柳媽媽,讓他們指證。
楊元說道:“而引發婉柔和文大人爭吵的,正是一張五萬白銀的賭坊白條。”說及此,他冷笑著看著文大人,“話說,我倒是想問一句文大人,不知文大人可能解釋一番,光憑你光祿寺署正的官職,月祿不過三十兩,您的弟弟是如何賺到五萬兩的天價銀子的?”
文深的額頭上泛出了薄汗。他故作鎮定道:“什麽五萬兩的天價銀子,本官完全聽不懂。”
楊元道:“文大人既然不服氣,那本官就再請出物證人證來。”
說及此,楊元拍了拍手,於是瞬間便進入了幾個流裏流氣的痞子樣的男子來。這幾個男子正是吉祥賭坊內的人,站在最中間的是吉祥賭坊的管事,剩下便是賭坊內的雜工。
管事的拿出了當初文根親自按了手印的白條,這條子一式兩份,一份在文根那,一份則在吉祥賭坊那。而身側的兩個雜工,則是當日親自看著文根在白條上按了手印的目擊證人。
管事的說道:“上月十三那日,文根在賭坊內玩得特別大,而輸得也越來越多,一開始輸了五千銀子,可他卻不甘心,又從我這劃了一萬兩,可沒想到那日手氣太背,逢賭必輸。不知不覺的,文根小爺便在我賭坊內前後輸了足足四萬兩的銀子。”
楊元說道:“輸了這麽多,難道你就不怕文根他賴賬?”
管事的說道:“文根小爺有個當官兒的哥哥。他曾親口和我們說過,四萬兩算什麽,就算是十萬兩,他哥哥也可以替他擺平。”
一旁的文深渾身冷汗潺潺,看著賭坊管事的目光就像是啐了毒的匕首,泛著陰森的寒芒。文深咬牙說道:“你確定,我弟弟是這麽說的?你知不知道,公堂之上,但凡你說錯了一個字,都能隨時讓你掉腦袋?!”
管事的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可說的話卻挺賤:“這就是文根小爺的原話呀!這位大人,難道您就是文根小爺的哥哥?那您看,什麽時候來我們賭坊,將文根小爺的債清一清?您也知道,如今文根小爺出了事,這債總不能就這麽消了不是?您是他的哥哥,這債肯定得您來還才是!”
文深氣得就要對著這賭坊管事揮了拳頭,管事的見狀連忙蹲在地上大喊:“哎喲,朝廷命官兒打人啦!不好啦!”
整個朝堂亂成了一團。氣得刑部侍郎連連敲了好幾下的驚堂木,又讓身側的捕快們重重敲著手中的堂棍,這才終於控製住了場麵。
趙玊說道:“經我等這段時間的反複調查,此案已經水落石出。首先,文根被婉柔發現了天價欠條,婉柔出身貧困,便妄圖用這張欠條來威脅文根,讓文根將她贖身,抬了她做姨娘;文根生氣於婉柔的野心和不受控製,這才發了火,甚至不小心將她的手臂給折了。
最終,不受控製的婉柔不能再要,文根這才給婉柔下了毒,便是害怕婉柔將這天價欠條之事對外宣揚。妓院人多嘴雜,若是被有心人聽了,豈不是毀了文家。
“而婉柔死後,柳媽媽就給了婉柔家中一筆體恤費,讓她全家都趕出了京去。可婉柔慘死,卻連個說法都沒有。婉柔妹妹婉月才會在婉柔頭七那日,故意扮作婉柔的模樣,勾引文根入了自己的房內,再讓野獸咬死了他,——這,才是整個案子的過程。”
此話說罷,趙玊又讓人宣證人上庭,眾人放眼望去,就見緩緩走過來的,正是一個清秀的女子,以及,這女子手中牽著的一隻渾身都是白色皮毛的凶獸。
這隻凶獸長相渾身雪白,形態不大,可眼睛漆黑,牙齒尖銳,正是白貂無疑。
柳媽媽也驚歎一聲:“是你——!”
婉月看著堂中眾人,眼中是不再掩飾的恨意。她冷冷道:“沒錯,文根確實是我殺的,是我讓阿雪咬死他的!因為他該死!”
文深氣得夠嗆,怒罵道:“你這害人精,我早就料到是你!哼,區區肮髒的妓子,竟也妄想做我文家的姨娘,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婉月眸中夾著恨:“你文家貪墨數額巨大,就算姊姊被文根害死了,可你也活不久了,皇上會把你斬首示眾,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京城有個貪墨的敗類!”
文深抿著嘴,忍不住就要抬起手來甩這女子一巴掌,幸好趙玊眼疾手快,堪堪攔在了婉月的麵前,這才終於製止了文深。
趙玊冷冷道:“此事我已上奏給了皇上,關於貪墨的事,那就請文大人在家等著皇上親自定奪罷。”
文深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歇斯底裏,他大吼道:“若是本官會引出本官貪墨的事來,那本官當初為何還要報官立案?!難道本官還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說及此,他連連對著高座上的陳大人叩首,一邊叩首一邊喊道:“陳大人,您替我說句話,說句話呀——”
趙玊背著雙手,冷漠說道:“因為此案早已被刑部記錄在冊,若是你當初堅持不立案,反而更容易引起刑部和大理寺的懷疑。無奈之下,你才隻好順勢來立案,又暗地裏破壞證據,便是為了抹去自己貪墨的痕跡。”
文深還想再說什麽,可陳大人已經直接敲了驚堂木,宣布案破。
案破,退堂,眾人該回家的回家,該畫押的畫押。
而在走出刑部的那一刻,紅彤彤的夕陽灑在趙玊的臉上,讓趙玊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昨日她親自去陳縣找到了婉柔一家,他們一家蝸居在陳縣郊區的貧民窟內,就靠著女工的微博收入生活。
而柳媽媽給他們的那筆錢,他們哪裏舍得花,全都打算留給家中獨苗去讀書用。
窮人家,想要改變人生的命運,便隻有科舉一條路。而這條路,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難如登天。
在她說明來意,帶走了婉月前,她終究於心不忍,又另給了一筆銀子,給老母親做養老……
頭頂的夕陽帶著暖意,趙玊上了自家的馬車。馬車行駛得很慢,她閉上眼,感受著耳邊噠噠的馬蹄聲,這一刻她感到無比安寧。
隻是走著走著,她腦海中突然又冒出了沈貞的模樣來。
她瞬間睜開眼,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出聲對正在駕著馬車的老何說道:“暫且別回家了,轉道去太師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