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偷天換日
趙玊本想先回家去,可想了想,還是停了腳步,在德善堂門口等著他。
半晌,魯生從德善堂內走出後,見趙玊還在,甚是歡欣,說道:“大人?”
趙玊說道:“科舉甚難,亦十分苦楚,你我正是萍水相逢,你若是不嫌棄,可去翰林院將備份卷子取了,交給我。我可讓我的朋友幫你看看文章,替你指點一二。”
魯生顯然未曾料到趙玊竟願意幫自己,愈加恭敬地連連點頭:“好,好,那便有勞大人了。我明日便去取來卷子。”
趙玊說道:“明日午時二刻,你來大理寺尋我便是。”
魯生愈加開心得連連點頭如搗蒜,不斷應著是,趙玊這才告辭走了。
她瞧魯生倒是個有骨氣的人,這樣的人若是能入官場,也是幸事。隻是她到底隻能幫到此了,接下去究竟能不能上榜,還是要看他的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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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時,趙玊尚且在大理寺忙著整理卷宗,突的便有小廝一路跑來,說是門口有人尋自己,說是有急事。趙玊看了眼天色,終是站起身來,隨著那小廝走到了門外去。
今日乃是個難得的晴天。前些日子連續暴雪,使的天氣變得又陰又冷。如今好不容易雪化了,倒是開始出太陽了。在冬日裏灑在人的身上,整個身子都變得暖洋洋的。
趙玊眯著眼睛看著門口站著的那人,可不正是昨日遇到的魯生。
隻是此時才巳時,她不是讓他午時二刻再來嗎。趙玊不由皺了皺眉,走上前去。可走得近了,卻見魯生臉上滿是焦急色,瞧上去有些不對勁。她急忙迎上去,皺眉問道:“這是怎麽了?”
魯生卻臉色慘白,呼吸急促,也不說話,而是用眼神看了眼站在趙玊身邊的這個小廝。
趙玊擺擺手,等身側的小廝走了後,魯生方才臉色十分難看地,顫抖著手將自己的卷子遞給趙玊,對趙玊低聲說道:“大人,今日我去翰林院取卷,卻發現這卷子……不是我的!”
趙玊臉色一凜,顏肅詞厲:“你說什麽?”
魯生臉色愈加蒼白:“雖是我的筆跡,可這卷子的內容卻絕不是我的!就拿‘廉政’一題來說,我寫的乃是‘自律’,可這卷子上的文章卻不知所謂,莫名其妙!”
說著說著,魯生已變得悲痛萬分:“我苦讀八年,到頭來竟遭到了這等事,大人,我實在是心有不甘意難平!”說及此,魯生已直直對著趙玊跪了下來,“還請大人替我做主啊!”
趙玊連忙將魯生扶起,沉吟許久,才說道:“科舉乃是舉國大事,皇上更是將此事看做重中之重。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怕是對方勢力極大,你也絕不該在此時冒然離京。你現在下榻何處?”
魯生說道:“我如今下榻在城北一處小客棧內。”
趙玊說道:“怕是不能再呆了。”又沉思半晌,說道,“不如搬到我府中,一則有個保護,二則方便你我聯係。”
魯生竟是濕了眼睛:“魯生謝過大人!”
趙玊連忙將魯生扶起,又叫了自己馬車上的小廝去送魯生回自己的府上,自己則繼續回大理寺去了。
一直等到下值後,趙玊方才急忙離開了大理寺,直接朝著太師府而去。
趙玊到太師府的時候,沈貞還未歸來。太師府的小廝則非常有眼力見兒,一見到趙玊便先將趙玊迎入了府中,又給她沏了上好的茶,生怕怠慢了她。
直到趙玊茶盞內的水快變涼了,沈貞這才回了。
這幾日他十分忙碌,一是忙著科舉新進士的安排工作,二則為了皇上分擔邊疆憂愁,整日整日的在禦書房內和皇上探討兵計。
隻是沈貞再忙,此時見到趙玊時依舊露出十分和煦的笑來,一邊寵溺得捏了捏趙玊的耳珠,這才說道:“你今日倒是難得,一下值便來我這尋我了?”
趙玊暗中瞪了他一眼,讓他在下人麵前注意些影響,一邊拉過沈貞的手,將他拉到角落,這才凝神和沈貞說了一遍魯生的卷子被人掉包一事。
沈貞亦是震驚,半晌,才怒極反笑道:“好,好一個偷天換日!我便要看看是誰如此大的膽子,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等事。”
趙玊連忙說道:“接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貞說道:“豈不簡單。你且讓那魯生再寫一份科舉時的卷子,待我去對照一遍,自然就清楚到底是誰做了這等苟且事。”
趙玊依舊擔憂:“若是對方權勢太大……”
不等趙玊說完,沈貞已笑了起來,臉上滿是自負的冷芒:“我才是內閣之首。阿玊,放眼王侯將相,有誰能在內閣之下瞞天過海?”
趙玊心底一顫,終是不說話了,隻是愣怔地點著頭。
沈貞又留了趙玊吃了晚膳,這才讓她回了。而趙玊回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命魯生過來,讓魯生再寫一份科舉卷子。
魯生並不知趙玊原來竟就是傳聞之中顏色冠絕的永邑王,亦是今日他被趙玊的小廝給帶到永邑王府來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因著此時魯生再見趙玊,便變得愈加尊敬不已。
趙玊和魯生說明之後,魯生連連點頭,當日晚上便做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卷子,交給了趙玊。
趙玊接過這卷子,當即就送到了內閣去。
此時沈貞早已召集了內閣所有人,做晨會。隻是他卻又一言不發,隻是坐在高座上,麵色淡漠地掃視過再座的所有人。直到離歡將趙玊送來的卷子交給了沈貞,沈貞這才將卷子擺放在書案最中央,說道:“這兩日,我在無意中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
內閣之內,包括沈貞在內,共有八位大人。此時聽沈貞這麽說,剩下幾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換著疑惑。便聽坐在沈貞左下方的王大人說道:“哦?不知沈太師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
沈貞說道:“前日本官身體不適,去德善堂配藥時,卻遇一位落榜考生,在喊冤。”
內閣幾位大人全都看向沈貞,等著沈貞說下去。
沈貞淡淡一笑,繼續說道:“落榜考生,技不如人,又有何冤可喊。可這考生卻說,他的卷子被人狸貓換太子,換成了另外一個考生的卷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是堂堂天子腳下,竟也會發生這等荒誕事。”
內閣眾人瞬間炸開了鍋,紛紛三兩說道:“科舉乃是大事,豈會有這等事發生。下官不信。”
“下官也不信。科舉卷子乃是內閣親自封存,豈會出錯。”
“……”
眾人紛紛說著,沈貞作壁上觀。卻見隻有馮豐才十分鎮定,說道:“那,沈太師如何說?”
沈貞深深地看了馮豐才一眼,緩緩說道:“他既說科舉存檔在冊的卷子不是他的,我已命他重新做了一份卷子,隻要開了科舉存檔在冊的考生卷子,和他所默寫的卷子進行比對,便可知到底是誰換了他的卷子。”
馮豐才說道:“若是有考生早已將科舉答題卷子公布在外,此人不過是照樣剽竊呢?”
沈貞看著馮豐才的目光已帶上了一層深意,似笑非笑地說道:“馮閣老有這等疑惑也是應該。等這卷子對比出到底是和誰的一模一樣,介時再將兩位考生叫來審訊一番,也不遲。”
科舉結束後,確實會有考生會把自己做的卷子公之於眾,一般都是那種對自己很有自信的才會選擇這麽做。馮豐才的意思便是說,如果之前就有考生已經把這張卷子公布了,而這個魯生隻是將別人公布的卷子背下來了,再來沈貞這喊冤說是被調換了卷子,那簡直才是個大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