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家有本難念經
朱英豪正在吃飯，抬眼瞥見路上二個外甥頂著烈日跑來，趕忙放下飯碗出去迎接，拉著他們的手，心疼地問：“外甥，該不是後娘又欺侮你們啦。”
珍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娘舅，娘姨不給我們念書，爹全部依著娘姨，也不同意我們上學了，怎麽辦呀？大娘舅，我好想去念書啊，快幫我出出點子吧！求求你了，大娘舅。”
朱英豪唉聲歎氣道：“先進屋裏坐下說。”
珍瑜珍瑋進屋見小娘妗虎著一張臉瞪著他倆，連忙拔腿往外走，張雅琴急忙追出來拉住他倆的手說：“太陽很燙，遲些回家，先到大娘妗房裏坐會兒，如果沒吃飯，娘妗給你們做麥麵條吃，快進屋裏坐。”
兩兄弟扭扭捏捏地不敢進門，朱英豪出來抱起珍瑋朝廚房走去，張雅琴緊拉住珍瑜的手往廚房拖拉。
珍瑜說：“大娘妗，我們還是回家吧，小娘妗繃著一張臉，明擺著討厭我兄弟倆，如果你們叔伯母吵架，爹又要抽我們的屁股了，我可不願挨板子嘞。”
“珍瑜，是不是後娘又打你們，你們逃到我家的，請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娘妗幫你做主。”雅琴嚴肅地瞪著他問。
“不是，後娘不讓爹給我們念書，珍瑋特別喜歡讀書，便跑來找你家救援的。大娘妗，如果實在付不起學費，就讓珍瑋念書好了，我幹別的還行，讀書卻沒帶腦子哩，就不用糟蹋家裏的錢啦。”
“珍瑜，你們一年的學費十二塊銀洋鈿都是我家掏出的，兩兄弟未分家，如今錢全由你有文化的小娘妗掌管了，你大娘舅身無分文，小娘舅朱英強也是沒銀子，你外公外婆在世時規定，大家一律不準藏私房錢，若是被發現，性質嚴重的，打五十大板，輕則打三十大板，我們哪敢私藏賣豆腐的銀角子呀？如今拿什麽幫你們呀！”張雅琴淚眼汪汪地說著，勿曉得小嬸王香玉已經站在廚房門口了，她忽聽到這個秘密，急忙轉身去自己的房間拿來一把油紙雨傘，火急火燎地奔出房門朝劉瑥璟家走去。
張雅琴趕忙拉住朱英豪的手問：“小人爹，她會不會跑去討還學費呀？”
“都怨你，說話不留心，肯定會鬧得一塌糊塗的，我們趕緊追下去勸架。”
朱英豪和張雅琴拉著二個外甥，打著黑布雨傘，急如星火地朝劉瑥璟家趕去。還沒到家門口，便聽見王香玉與莊蘭花在吵架，瑥璟在幫著老婆起哄。朱英豪一個箭步衝上去，大聲高喊道：“劉瑥璟，你幹嘛瞎幫腔呀？閑著沒事幹了嗎？莊蘭花有身孕，你不怕她發怒動了胎氣啊？王香玉，你還不趕快住口回家，她落心了你賠得起嗎？千萬不要因小失大，十二塊銀洋鈿是小事，我們大不了多賣幾個豆腐，要是娃娃吵丟了，不是銀洋鈿可以解決的，誰也擔當不起，快回家去。”
王香玉怒不可遏道：“劉瑥璟，沒銀子讀什麽書啊？是男人就把借去的一年學費十二塊銀洋鈿，統統還給朱家。自從朱小平和我公公婆婆死後，朱家與劉家就撇清關係啦，你怎麽幾次三番地向朱家要錢呀，臉皮咋這麽厚呀？你長得牛高馬大的，不會自己去掙錢付學費嗎？趕快拿出十二塊大洋來。”
劉瑥璟瞅著莊蘭花，低聲央求道：“蘭花，王香玉說得沒錯，我沒資格求朱家幫忙了，也不想欠他們的債啦，既然他們全家上門討債來了，你快去拿十二塊大洋來還給朱家，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提小人上學的事了，好嗎？”
莊蘭花見一雙雙眼睛瞪著她，特別是王香玉那雙蔑視的目光，自尊心頃刻間奔襲心頭，倏忽站起來朝樓上走去。不一會兒，王香玉揣著十二塊大洋下樓來了，端端正正地站在劉瑥璟麵前，亮起嗓門問：“劉瑥璟，你剛才所言是否當真，隻要我還清朱家的錢，你就不給小人上學，做得到嗎？”
劉瑥璟瞧了一眼小兒子，上前伸手摸著珍瑋的頭，憂憂戚戚道：“珍瑋，甭怨爹無能，爹這輩子對不起你們，你們兄弟倆再也別提上學之事了，若有能耐有決心就在家自學成才。好嗎？”
珍瑋見爹向他們磕頭，眼角溢出了淚水，急忙跑上前哭喊道：“爹，我們不會埋怨你的，你勿用難過流淚了，好嗎？我們再也不提上學去了，我們想盡快當長工為爹掙錢，以後養娘姨肚子裏的小弟弟，你不要哭了嘛。”
劉瑥璟聽珍瑋這麽說，摟著兒子的肩頭泣不成聲了。莊蘭花見狀，心裏竊竊自喜，暗暗琢磨著隻要不給一雙小人讀書了，家裏的收入就會增加，自己的小人出生後會比他前妻留下的二個小人享福點，至少能培養自己的小人讀書哩，便也一聲不吭地遞給朱英豪十二塊大洋。英豪沒伸手去接，王香玉搶前一步，接過十二塊大洋立馬掉頭就走。
朱英豪瞧見父子仨人泣涕如雨，也禁不住悲從心中來，眼眶濕潤，鼻子酸溜溜的難受，靠近瑥璟伸手拍拍他的肩背說：“瑥璟，我家還沒分家產，吃的是大鍋飯，二個兄弟嫂意見不一致，何況我妹妹過世了，我沒資格阻止小嫂跑來要債，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責備小嫂，請你原諒我的無能，我對你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俗話說求人不如求己，你要努力振作起來，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建家園吧！除了借銀洋鈿之外，別的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盡管來找我，絲毫不用顧慮小嫂一家人的想法，畢竟二個外甥是我妹妹的親骨肉啊！我先回家去了，抱歉！保重！”
隨即轉身趕忙拉起雅琴的手，跨出門檻大步流星地朝大路走去。
從此以後，劉珍瑜兄弟倆唯有幹瞪眼，瞅著別家小人歡天喜地的上學放學，眼淚隻能往肚子流。後娘每天安排他們做這幹那的，若是完成不了或幹得不好，勿是咒罵便是打屁股抽巴掌。爹天天起早摸黑幹農活做長工，晚上還得趕製草鞋，二人不敢向爹傾訴，便決定悄悄地逃走，計劃醞釀成熟後，立馬付諸行動。1943年農曆10月3日早上，珍瑜瞥見爹挑著一擔草鞋，帶上暗中積攢起來的幾塊銀元，去上靖區集市賣鞋，後娘還沒起床，便趁機收拾好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包好紅薯塊和土豆餅及冷飯團，朝桂月遷居到小坑嶺村的大娘舅家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