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沒有硝煙的戰爭

  劉珍瑋提筆在信箋上刷刷地寫了起來。不一會兒，珍瑋將信箋遞給正敏說：“你看一下草稿，覺得可以了，我就抄清楚給你。”


  蔣正敏接過信箋，仔細看了起來。


  關於要求辭去柳溪村黨支部書記的申請報告


  襄陽公社黨委：


  我是柳溪村黨支部書記蔣正敏，在職三年多來，一絲一毫的建設都沒搞，農林牧副漁都停滯不前，違背了自己的初衷，兌現不了對社員們的承諾，深感愧疚不已，再也無顏擔任村書記之要職。如今，為了緊跟英明領袖華國鋒總理和黨中央的正確領導，落實好農村各項政策，進一步做好抓革命促生產，搞發展的目標，我希望能有一個為村社員改變家園，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完全徹底的全心全意地為集體操心，為社員造福的人來擔任黨支部書記，不要那些隻要自己發財致富，不管社員死活的人做當家人。今天經村黨員擴大會議通過，決定辭去書記職務。懇請襄陽黨委審查批複。


  特此申請

  申請人：柳溪村書記 蔣正敏


  1978年2月20日


  蔣正敏看完報告說：“劉珍瑋，你沒有寫明會上提議誰當書記呀！你應該實事求是地把你自己的名字寫上去。別的可以了，不需要修改，抄一份給我，明天就送給公社書記華江興。這一次我是鐵了心要辭職的，要堵住大家的嘴，輕輕鬆鬆做個清水黨員好嘞，你可要做好一肩挑的準備喔。”


  劉珍瑋噓了一口氣說：“沒這個必要，即使黨委要我當書記，我也堅決推辭的。若你的報告能批準，書記的合適人選非會計劉幹法不可，別的黨員都不夠格啊！你也清楚我們村的黨員五花八門，有的自私自利；有的光動口不動手，牛逼吹得呱呱響，真才實學無一點；有的是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有的胸無大誌，盯著書記位置想名譽的；有的喜歡搞拉幫結派小團體，炫耀自己的權力。各色人等無奇不有，共同的一點就是不會投入時間精力，大搞村裏的社會主義建設。你這一屆書記，並非我要揭你短處，說實在的真是失職，什麽建設都不參與一起搞，什麽農業生產都不顧問，連個黨員也不發展，一切都是我在幹的。一屆多時間你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就這麽白白浪費了你的書記光陰，多可惜呀！”


  蔣正敏滿麵通紅地說：“是啊！我的工作能力不及你的三分之一，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薄弱環節後，才提出辭職啊！為時也許有點晚嘍。你抄一份給我就可以回家了。”


  劉珍瑋提筆重新寫了一張，遞給他嚴肅地說：“你明天就去交給公社書記，同時順便提議一下劉幹法任書記之事。願意嗎？”


  蔣正敏輕聲道：“你是否信不過我啊？這回是真的要辭職，而不是鬧著玩的。你若是不放心，就跟著我一塊兒去好嘞。”


  劉珍瑋慍怒道：“你這是哪裏的話呀？我跟著你幹嘛？閑著沒事幹了嗎？再說，你若非出於真心辭職，與我何幹呀？我隻要當好這個村長就是了。不跟你費口舌啦，等待你的佳音。再見！”


  “再見！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對不起喔。請劉村長走好！”


  1978年2月23日上午，蔣正敏徑直朝襄陽公社書記的辦公室走去。剛到三樓第一間門口，便聽見蔣寶法在跟華江興說著悄悄話，急忙縮回雙腳靠在牆上細聽。當聽到蔣寶法想當書記，要求華江興幫忙推舉他，嚇得躡手躡腳地下樓回家，隨即改道去找劉珍瑋商量。


  “珍瑋，你在家嗎？”正敏喊了三聲無回音，轉身想回家，卻發現身後劉幹法來了。急忙問：“幹法，珍瑋去哪裏了，你曉得嗎？”


  劉幹法失望地說：“我也來找他的，他不在嗎？他昨晚來找我沒碰見，上午過來問一下，不知為了啥事情？”


  蔣正敏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自己辭呈沒上交，劉珍瑋幹嘛這麽焦急地去找劉幹法啊！我還沒退出，想當書記的卻有好幾個了，我偏生不退，看他們的戲法怎麽演。主意拿定後，急忙盯著劉幹法試探道：“幹法，我退位後，你想當書記嗎？”


  劉幹法反問道：“你認為呢？憑我對你的了解，你是逗人玩的，你沒事找事做，尋大家開心。上次你說不參選的，結果大家都被你蒙了。連劉珍瑋那麽厚道誠實的人都要欺騙，你還有誰不騙的呢？你的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麽藥，唯有你自己最清楚。懶得費口舌，走啦。”


  蔣正敏聽得瞠目結舌，嚇得不敢回答，拔腿就走。心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真正是騎虎難下了。連向來不管閑事的會計也能看破他的嘴臉，那還有誰不能揭開他的真麵目呢？ 隨即朝公社走去。在轉彎處碰見蔣寶法迎麵而來，急忙攔住他問：“寶法，瞧你急急忙忙的，從哪裏來呀！”


  蔣寶法生氣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在公社的牆腳邊碰見，還能從哪裏來呀？請問，你的辭職報告上交了嗎？”


  蔣正敏勃然大怒道：“關你什麽事啊？你算老幾呀？管起我的閑事來了，快滾開。”


  蔣寶法鼻孔哼了一聲走啦。


  蔣正敏從兜裏掏出辭職報告，捏在手心裏，一邊走一邊思來想去，黨員大會上已經表態辭職，若再變來變去，自己的顏麵往哪兒擱呢？豈不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不是木匠帶枷——自作自受嗎？看來不得不頂風頂水劃船——硬撐嘍。想到這裏隻好硬著頭皮朝三樓第一間走去。


  正敏伸指敲門“嘟嘟嘟”，“請進”華江興轉頭朝門口大聲道。


  蔣正敏大步邁進去，隨即將手裏的報告放到華書記的辦公桌上說：“華書記，我決定辭去柳溪村書記的職務，懇請批準。”


  華江興沒有接報告，站起來注視著他問：“請問蔣書記，你沒有犯錯誤，幹得還算行，幹嘛突然提出辭職啊？”


  蔣正敏聽得暈了頭，心想自己什麽都沒幹，怎麽說還算行呢？華江興見他木愣愣地站著，急忙離開辦公桌出來拽住他的手說：“蔣正敏書記，看問題和評價一個人都要一分為二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雖然沒有參與搞建設，也沒有和劉村長一道發展什麽農林牧副漁，但有一樣成績是肯定的，其他村的書記不及你的一半哩。”


  蔣正敏再一次被搞暈了，睜大眼睛盯著他驚訝地問：“華書記，我鬥大的字也不認得一蔞，什麽農村建設，黨員學習發展，政策宣傳教育等等啥都沒幹，何來成績可言啊？”


  華江興站起來靠近他，伸手拍拍他的肩頭，哈哈大笑道：“這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呀！我一點撥你肯定就明白嘍。別的村老是在搞什麽階級鬥爭，惹得左鄰右舍不得安寧，搞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人與人之間失去了信任，幹群關係緊張萬分，動輒將糾紛拿到公社裏來解決。而你這個村，近幾年來一直風平浪靜，安居樂業，鄰裏和睦，互幫互助，人際關係融洽，從沒有將糾紛移到公社裏來調解的。偶爾有吵架打架的案件，你們村幹部集中調解了。穩定了一方也是對我們工作上的支持啊！你真的沒感覺到嗎？穩定壓倒一切呢。”


  蔣正敏一聽豁然開朗，樂嗬嗬道：“是的是的，我別的沒什麽長處，調解糾紛還是有一套的，向來主張把矛盾解決在萌芽狀態，社員們聽我的規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勞公社幹部曠工動口嘍。劉村長忙著搞建設，我主內他主外的，人盡其才，我們配合得很默契，促進了村裏各項工作的開展。這麽多年來，柳溪村一直沒有將案例轉到公社裏來調解的。華書記不說，我還真的沒想到呢。謝謝你的評定喔。”


  華書記微笑道：“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啊！劉珍瑋解決糾紛問題也有一套手腕的，前一屆柳溪的社會穩定做得相當不錯。如今你倆搭配肯定能把穩定保持下去，同時也能將建設搞上去的，我不會批準你的辭職報告。我也曉得你並非真心想辭職，隻是會議上表態了，不好意思將報告拿回去罷了。是嗎？你對我無需隱瞞喔。你不必顧忌，我馬上去跟劉珍瑋說清楚，將責任推到我頭上好嘞。就說黨委不批準你的辭職報告，繼續擔任柳溪村黨支部書記，與劉珍瑋搭檔大幹一場。好嗎？”


  蔣正敏再一次被驚呆了，為什麽華書記與劉幹法都識破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呢？看來是有口莫辯了，還是乖乖地將報告拿回家得啦，甭站在這裏醜態百出嘍。隨即笑嘻嘻道：“華書記，我這次是動真格的，堅決要求辭職，讓位給德才兼備的退伍軍人，懇請你批準，好嗎？”


  華江興哈哈大笑道：“蔣書記，請將報告收起來，我找劉珍瑋去，走吧！甭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趕緊下地幹活去喔。”華江興拉起正敏的手往外走，關上辦公室的門下樓，急急忙忙地朝劉珍瑋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