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覺得兩人這般親昵不妥，寶兒便悄然從袁楓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袁楓也沒有說些什麽，隻覺空了的手中尚有寶兒身體的餘溫。
這個地方寶兒並不熟，街市上人依然很多。袁楓的一身石青衣裝，顯得甚是溫文儒雅，俊逸非凡。
寶兒卻是略顯清瘦些，興許這段時間對她的催殘著實過重了。往日的豐華，豐韻早已從她身上流失而去。
如今的她，雖美，卻是病態的美，蒼白的美。
不知是否一時間適應不了這嘈雜且人影晃動的街市，寶兒隻覺人影越來越多，越來越虛，然後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我的眼睛！”寶兒低呼一聲，無助地抓向被人群擠前一步的袁楓，剛好抓住袁楓的袖角。
“寶兒，你怎麽了？”袁楓慌忙抓住她的手。
“我看不見。”
“寶兒別慌，我這就帶你找大夫去。”袁楓左右張望，希望能就近找到一間醫藥店。
經曆過許多次這種情況，寶兒早已冷靜下來，含笑道：“我倒想叫袁大哥別慌來的，我們找個茶樓歇會便好了。”
袁楓狐疑地打量著她，見她沉著平靜，便扶著她往不遠處的一間茶樓走去。街上行人較多，兩人隻能緩慢地往前走。
寶兒感覺著身邊人的喜怒哀樂，嘴角微微上彎，安然地笑了。能活著真好，能健康地活著真好。
“袁大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感覺到的東西比看到的東西要美許多。”寶兒含笑道。
袁楓看著她笑道：“那麽等寶兒的眼睛好了，便扶著我在街上走一遭，讓我也感受一下你的感受。”
“好呀。”寶兒爽快地答應。再走幾步，寶兒突然感覺前方有一道滾熱的視線盯著自己。那視線讓她很不安，如是抓緊袁楓的袖角走得更平穩些，她不想讓別人看出她的異樣。
袁楓低頭看了一眼寶兒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指發白，輕喚了一聲：“寶兒？”
寶兒無措地笑笑，問道：“為什麽我感覺有人一直盯著我瞧？”
袁楓朗聲一笑道：“當然有啦，茶樓的小二從老遠就盯著寶兒在看了，他可能在想：這位美麗的姑娘會不會來光臨我的茶樓呢？”
寶兒頓時鬆懈下來，也跟著笑道：“那麽請問袁大哥我們是不是要去呢？”
正說著，小二已經迎上來了：“二位客官要喝茶麽？本店有上好的龍雲茶呢。”
“好呀。”袁楓笑答，領著寶兒進門去。
小二明明已經先行進去了，可那道視線尚在，寶兒心下一陣慌亂。然後是越來越清晰的桃樹清香，屬於黑風特有的味道。
蕭奇？！寶兒心底更慌了，她不想遇見他，偏就遇上了。她不能讓他知道她瞎了，一定不能。
思慮到此，寶兒俏笑一聲，摟上袁楓的擘膀，踏著穩健的步子往茶樓走去。
袁楓的狐疑和欣喜她都看不到。
她隻知道蕭奇就在她的幾步幾遙，隻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桃香味離她越來越近，近到，隻在眼前。
蕭奇炙熱的目光一直投注在寶兒身上，盯著她如無事人的樣子，還有她抱著袁楓手，心裏又氣又傷。恨不能當場剮了袁楓。
想到是自己對不起寶兒在先，隻能無奈地將氣往肚子裏壓去。
寶兒抬起笑臉，準確無誤地對上蕭奇的視線：“冷公子怎麽在這裏，真巧。”
袁楓愣了一下，打量著易過容的蕭奇，疑惑道：“你們認識呢？”
寶兒點頭：“認識，我們還是朋友呢。”
蕭奇盯著寶兒的視線一刻都沒有移開過，良久，才淡然道：“你似乎過得很好。”
寶兒還是點頭，笑眯眯地看著他：“挺好的，以前你幫過我許多，真的謝謝你了。”
“過得好便好，那點小忙算不得什麽。”蕭奇的聲音透著些微的情緒波動，寶兒自是感覺的到，終究還是狠了狠心，衝他含首示意，然後隨了袁楓上樓。
寶兒極力想要掩去臉上的傷感，卻還是讓袁楓發覺到了，他伸手抓住寶兒的小手柔聲道：“你跟他，隻是普通朋友麽？”
“嗯。”寶兒點頭，抽回手，慌亂中撞翻了桌上的茶具。然後便是瓷杯落地的碎裂聲，她一怵，懊惱地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一陣亂摸。
袁楓忙繞了過來，抓著她早已被瓷片刺傷的手，不解地看著她。
“我真是沒用！真沒用！”寶兒淚如雨下，她心痛，她哭，隻有她自己明白為什麽而哭。她想他了，好想好想，那種明明就在眼前，卻不得相互執手的感覺讓她心如刀絞。
愛，早已將她心中的恨掩去，如果有機會活著，她定能原諒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什麽。
“寶兒，大夫說了，你的眼睛會好的，不能哭，不要哭。”袁楓依然是這般勸著，安撫著。
寶兒點頭，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眼前的一片黑暗，又算得了什麽？她根本就不懼怕。
街心，蕭奇木然地走著，甚至有人撞到身上都不去理會，任由人群從身邊擠過。
心思早被寶兒填滿，到底，還是失去了。
十年前的一次錯舉，讓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王爺，娘娘她似乎過得不好。”右平靜道，所謂旁觀者清，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不可能有錯。
蕭奇平淡的臉上略顯憂傷，苦笑一聲：“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怎可能不好？”
“如果好，娘娘便不至於清減成這樣。”
“剛中了毒，失去了孩子，是人都會清減。”蕭奇依然憂傷道，說這些話時，隻覺心底一陣顫抖，寶兒所受的苦，是他一手造成的。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右略一思量道，與寶妃相處的三個多月來，他看得出寶兒對蕭奇的忠誠，還有對他無盡的愛。
“花，早已被我一手摧殘了。”
再沒有理由要求寶兒繼續留在奇王府，畢竟，那裏的傷痛太多。
如今，他隻能遠遠地看著她。
原來，愛情到了最終，隻能留下殘缺的兩顆心。
還是不遇上的好，不遇上就不用愛了。隻是，明明就很感激上蒼讓他遇上寶兒，感激上蒼讓他和她成為夫妻。
應該是感謝皇後，那個壞事幹絕的皇後，終究也做了一件讓他欣喜的事。
月影山莊內，小玉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將室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一向對月影山莊充滿好奇的她，如今卻毫無興趣。
寶兒不見了，她卻不知道她的死活。
她要親自去找她，從小，她們就沒有分開過，現在也不能。
“叫你們當家的出來。”小玉將茶杯砸在一位婢女的腳下怒喝，居然敢將她軟禁在這個深山中。
婢女被她一嚇，忙跪地不敢吱聲，更不敢抬頭去看滿屋子的狼籍。
小玉見她們不動，衝出房門。對著漫山遍野有桃林一陣無奈，她試盡了所有的辦法，就是走不出這座深山。
一位黑衣戴麵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小玉上下打量著他，知道他並不是黑風。
“左護使。”婢女跪地喚了聲。
左一甩手，婢女們便退了下去。
他打量著一屋子的狼籍，然後將視線轉在小玉身上，玩味地打量著她。
“你！最好現在送我出去。”小玉才不管他是什麽東西，慍怒道。
“送你出去不難，隻是你能去哪裏？”
“我必須把小姐找回來。”小玉嚴正道。
左盯著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氣：“你家小姐現在過得很好。”
小玉雙眸一亮，驚喜地上前一步盯著他：“你們找到小姐了？她在哪？”
“袁將軍府。”
“袁……”小玉輕叫一聲，訝然地半張著嘴，寶兒居然選擇了袁府？她終歸屬於袁楓？
“那我也要跟她在一起。”小玉道，不管寶兒在哪，她都要和她在一起。
左注視著她，見她說得這般不假思索，心底滑過一絲失望，道：“可你已經成親了。”
“這跟成親有何關係？我的第二次生命本就是三夫人給的。”小玉不解，難道她將永遠和阿豐綁在一起了嗎？她並不是對阿豐一點感情都沒有，隻是，她不能離開寶兒。
“而且你家小姐就是因為不想你與自己的夫君分開，才會自己偷跑的，你總不能不依她的安排吧？”
“我……”小玉一窒，說不出話。
“所以你還是乖乖留在月影山莊吧，等奇王府平定些，我再送你下山。”左含笑道，轉身離開她。小玉盯著他的背影愣在原地，心中不再狂燥不安，知道寶兒平安地生活在袁府，她便放心了。
隻要寶兒沒事便好。
現在該愁的是，奇王府什麽時候才能平靜的下來？
寶兒是不能再回奇王府了，而她呢？該回去嗎？
園內，寶兒黯然地注視著平靜的湖麵，小白低嗚著在她的懷裏扭動著胖胖的身子。
寶兒卻不自覺，這些天來，她總是不停的失神，似丟了魂般對周遭的一切無動於忠。
“公主千福。”身後響起婢女卑謙的聲音，寶兒的心裏驚了一驚，回頭。華安公主不知何時立於她的身後，臉上掛著淡淡的愁容。
寶兒又是一驚，被她臉上淡淡的愁容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