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是緣是孽(三)
“雪看來還得下幾日……”
不由一愕,猛然抬眸,芝蘭急扯錦衾,便要起身下榻。一襲玄青燕服已沿榻坐下,擋住了下榻的去路。
“你有傷在身,就不必行禮了。傷好了再說……”玄燁推著芝蘭往錦墊上靠了靠,又往上扯了扯錦衾。
凝著玄青腰帶,芝蘭遲遲不敢抬眸,撫了撫發鬢行禮,道:“謝皇上隆恩。”
“行了……”低眸瞅了眼芝蘭,皚皚如雪的臉頰不帶一絲血色,倒襯得那雙星眸愈發清揚婉兮,暗歎一聲,玄燁朝枕前挪了挪,聲音柔過三月暖風:“朕……語氣重了,卻不是責怪你。這個月……朕會留在暢春園觀雪賞梅。你就安心留在這兒養傷吧。”
心頭一怔,愕然抬眸,但見脈脈雙目,芝蘭急急別目,唇角輕顫,若暮春習風揚起的最後一串風鈴,清冽淒婉,道:“謝皇上,隻是……奴才留在這兒,恐怕不合適。若惹人誤會,誤了皇上的聖明……便是奴才的罪過。小傷罷了,哪裏養都一樣,奴才可以移去其他地方。”
“哼……”唇角浮過一絲苦笑,玄燁輕輕搖頭,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非要朕把話都挑明不可嗎?”
“奴才愚鈍……”心頭盡是不安惶恐,每每四目相對,他說的全是戮心狠話……芝蘭不由心生怯意,微微朝睡塌裏側挪了挪。
盈盈燭光下,這點嫩綠著了一圈光暈,顯得愈發輕盈,眼見這抹綠光怯怯朝床榻一角蜷縮,心頭一疼,玄燁伸手輕輕攏住兩輪玉臂,眸光微微一沉,低沉聲線似隱著一絲傷痛:“你……竟怕朕?啊?”
木木搖頭,芝蘭垂眸凝著暗花牡丹,竭力噙住眼眶裏打轉的潮潤,嗓際都些許輕顫。
“朕……”凝著峨眉粉黛,玄燁咽了咽,嗓際胸口都窒息堵悶,半晌,盡是無奈地說道,“圍場……那些話……雖是朕的肺腑之言,朕卻並不想傷你……”
鼻子一酸,淚又是珠零玉碎,芝蘭不由揚手拂麵,不敢再聽下去,顫顫截語:“皇上說的……一點都沒錯。奴才的確卑微……的確處處求人……奴才……”
一把攬住這抹綠光入懷,輕輕攏著,唯恐觸及傷口,玄燁揚手緩緩撫著纖弱背脊,不假思索般說道:“朕說錯了……你不是以利交者,你不是……朕心匪石,你待朕一片赤誠,朕懂了。你說這是奴才的本分,哼……朕心如明鏡,且不說那些奴才不會,便是朕的……交心之人,恐怕也不會……若給他們時間想想,他們或許會搏一把,擋在朕身前。生死一線之際,他們卻斷不會顧朕。你不同……你把朕看得重過自己的性命。”
聽著耳際的喃喃細語,鼻息間幽香縈繞,芝蘭無聲地抽泣,心頭卻似一瞬雲開霧釋。
攬住兩輪玉臂輕輕推開,玄燁簇頭靠著瑩白額際,垂眸低凝這抹梨花帶雨的嬌羞,聲若瀉落幽穀的深澗,低沉清冽,道:“你可知……你受傷,朕……”
低凝心口,玄燁接著道:“這兒……有多疼?你可知,朕幾夜未眠,這兒……又有多開心?朕什麽都不缺,唯缺真心。你是今生……唯一……甘願為朕豁出性命的人。”
緩緩抬眸凝著娥眉黛玉,灼烈目光炙熱深情,深澗從天而降直擊幽穀磐石,深沉的篤定之音,“從今往後,朕對你再無猜忌。朕要你……陪在朕身邊,朕……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切切抬眸,雨簾蒙了雙目,唯是那兩道眸光直戳心扉的灼熱,心間似一瞬豔陽高照、晴空萬裏,芝蘭深吸一氣,眸光夾著淚光清瑩迷離,唯是一切峰回路轉地過於突然,不由癡癡搖了搖頭。
“瞧你……哭得像個孩子……”玄燁稍稍側頭,低低凝了一眼,揚手輕拂那兩道晶瑩淚痕,嘴角浮起一絲解嘲笑意,道,“非得逼朕說這番……話,才肯消停。”
輕輕嘟了嘟嘴,微微啟唇,嗓際卻哽住不得一語,芝蘭唯是癡癡地凝著劍眉皓宇,心間既欣喜又惶恐,盈盈於心的皆是紛雜。
拇指輕輕劃過,兩瓣櫻唇嫩若柔桑,兩道清痕映在燭光下泛著淺淡微光,玄燁揚起白皙下顎,緩緩湊近……
心頭一酥,芝蘭不由往後微傾,隻覺腰間已被緊緊一攏,挺拔鼻梁盡在眼簾……
雙唇往瑩白臉頰輕輕一點,淚水的青澀卻揚起心頭一絲甘潤,順著淚痕薄唇輕吮,玄燁一手緊了緊臂彎,一手揚指劃過耳際、耳垂,滑落凝脂玉頸……
臉頰酥酥麻麻,心間亦是如此,兩日的心悸神傷,數月的隱忍疏離……仿似秋水撫痕,瞬即沒入心間的微蕩漣漪。他的話回蕩耳際……韋陀不單回眸,更許諾今生,即便自己再卑微,連曇花的刹那芳華都無,亦當鼓起勇氣,搏上此心此生……芝蘭緩緩闔目,卷翹睫毛潤著晶瑩,別樣靈動……
薄唇吮落凝脂玉肌,仿若暈開點點嫣紅,眼角、臉頰、鼻尖、下顎……玄燁緩緩移唇,眉宇耳際泛起一暈潮紅,雙眸亦是如此,低凝一眼滿目嫣紅,薄唇往兩瓣櫻顆輕輕一蓋,沁入心扉的甘潤,微微啟唇,噙著櫻顆,柔若暖春楊柳風,輕輕吮吸,甘若瑤池瓊漿玉露……心頭一酥,口中盡是幽蘭芬馨,舌尖不由貪婪地糾住那抹丁香,隱隱中那抹丁香似化成夏日的朝顏花,舌尖心頭皆被輕輕柔柔的幽香瀠繞……
心間慌亂,耳際似隱隱聽到一絲曖昧的細喘,竟是自己……雙頰耳際、周身皆刺辣發麻,口舌間分明嗅到灼烈的欲求,心底慌亂愈甚,腦際那絲清明卻喚不住此心,芝蘭不由臉紅,卻甘之如飴、柔柔怯怯地迎合著舌尖的那縷灼熱……灼熱愈燃愈烈,嗓際都似熾傷般些許幹涸,蝕骨的幽香似穿刺肌膚,滲入心扉,心顫顫然,人亦顫顫然……
原隻想輕輕一吻,撫平她心間的創傷,卻不料……一吻竟是今生不曾淺嚐的甘甜,從不曾有誰如她,如此揪痛此心,也從不曾有誰如她,如此甘潤此心……貪戀這抹丁香,唇舌糾纏間喘息漸促,頒金節初識的桂子幽香蝕骨襲來,唯望將這香融入骨裏,玄燁不由緊了緊臂彎,手不由順著脖頸而下,輕輕地揉撫……
嗯……低喘忽的夾著一聲刺耳的呻吟,肩頭抽痛刺骨,芝蘭不由一顫。
雙手僵住般,雙唇卻戀戀不舍地含著櫻顆輕吮,玄燁鬆了鬆臂彎,僵在脖頸的手揚了揚,複又撫住凝脂玉麵,輕輕揉捏。
重重的喘息噴著灼灼氣息,熾得臉頰火辣辣般刺痛,芝蘭緩緩睜眼,星眸似蒙上一層粉黛,別樣嬌羞。
緩緩移唇,鼻息依舊灼熱,雙眸微紅似簇著一團烈焰,玄燁又輕輕一吻,嘴角浮起一渦笑,眉梢都似微揚,深沉的鼻音夾著一絲曖昧的情欲:“你真美……朕該走了,否則……朕真怕會……傷著你……明日一早,陪朕用早膳,嗯……”
怦然驟急的心跳尚不及緩下,尚來不及點點頭,芝蘭隻覺下顎、腰際皆是一鬆,玄青身影嗖地已飄至門前,切切凝著門前,卻噤聲般吐不出一字。那抹身影一瞬打住……
玄燁駐足門前,不由回頭,對著睡榻清然一笑,寵溺地叮嚀道:“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