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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西風流年(三)

  流年似水……晨昏兩祭,默默向薩滿神靈祈福,卻,終是應了當初那句五載太平……


  康熙三十四年秋,噶爾丹卷土重來,率兵入犯巴彥烏蘭,蒙古戰事一觸即發。


  次年二月,玄燁再度親征,並命六位皇子分統四旗隨父出征,年方十四的胤禩亦在其列。


  揚手理了理玄色領口,玉指一瞬僵凝,星眸氤氳霧簇,芝蘭急急垂眸,擠出一絲笑意,輕聲叮嚀:“禩兒,頭一回出征……萬事小心。”


  溫玉雙眸一瞬漣漪粼粼,劍眉輕揚,薄唇輕翹,一渦淺淡笑意暈至眼角眉梢,胤禩篤定地點頭,拍著胸脯,道:“額娘,您放心。兒子十歲便隨皇阿瑪巡幸塞外,騎射難不到兒子。”


  深吸一氣,芝蘭緩緩垂手,朝銀月捎了個眼色……接過銀月遞來的玄青荷包,芝蘭垂眸,輕係荷包於玄色腰帶,撫了撫,柔聲道:“天寧寺求得的平安符,沐過佛光……保你平安。”


  芝蘭緩緩抬眸,緊了緊掌中玄青,輕輕塞入兒子手中,囑咐道:“替你皇阿瑪求的……皇上忌諱怪力神說,臨行前給他,他斷不會收。你替額娘收著,到了戰地再交給皇上。還有,隨父出征,晨昏定省皆馬虎不得,事事當以皇父為先。嗯……”


  眸光愈發溫潤,唇角微嚅,胤禩點頭輕笑,道:“嗯……額娘放心。”


  春,吹皺一池碧水,漣漪微漾,水燈飄曳。清涼池水裹著指尖,微微滲著一絲寒意,撥指蕩起一暈涓漣,芝蘭凝著瑩瑩之光,兩泓清水瀲灩莫名,落寞垂眸,聲若柳絮初落:“放燈原是為祈福,不料……卻似紙鳶……頭回放燈……是送皇後姐姐,上回……送貴妃姐姐……這回……送平妃姐姐。”


  明眸瞬即輕染一抹薄霧,惠兒木木抽手,撚帕子輕輕拭了拭手,緩緩起身,歎道:“是啊……故人乘風遠逝,自太皇太後走……這宮裏莫名就冷清了。”


  卷翹睫毛輕盈微顫,瀲灩水波倒映凝脂玉頰,浮起一抹淺淡笑靨,芝蘭拭拭手,迎過惠兒的手,緩緩起身,緊了緊掌心,振了振,道:“惠姐姐,瞧我們……好端端的竟悲春傷秋起來。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眸光一瞬放得幽空,眼角潮潤盈眶,惠兒微微點頭,哽了哽,竟夾著一絲淡淡哭腔,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竟連……為他放盞燈……都不敢……”


  “姐姐……”芝蘭急急瞟了眼四下,緊了緊掌心微顫的玉指。


  噙著淚,淺淺一笑,惠兒深吸一氣,扯開話題道:“森兒轉眼十歲了,遺腹子……何其孤清。婉兒……可有消息?”


  一怔,青蔥玉指微微一僵,芝蘭攙著惠兒拾階而上,木木地凝著青石地磚,搖搖頭,綿若無力道:“托裕親王尋了十年,自禩兒出宮行走,又叫禩兒差人南下去尋……音信全無。我……真擔心,當年婉兒姐姐舍下繈褓中的森兒遠走江南,尚可說……心傷難平。如今……兒子都十歲了……”


  “額娘……額娘……”


  花盆鞋咯咯噔噔響得歡快……迎麵一撞,水色旗裙晃了晃,凝脂玉麵迷蒙的那抹輕霧頃刻消散,芝蘭俯身,揚手撫了撫粉嘟嘟的笑靨,嘟嘟嘴,嗔道:“若兒,額娘說過多少回了?禮數……”


  惠兒揚帕掩嘴一笑,搖搖頭,道:“天真爛漫年紀……何必端得老氣橫秋的?”


  明眸忽閃,粉人兒朝惠兒眨眨眼,盈盈福了福,道:“若兒給惠母妃請安,還是惠母妃待若兒好。”


  直了直身子,星眸染笑,芝蘭微微搖頭,寵溺地望著女兒,道:“這興衝衝地跑來……莫不是又攛掇小張子為你捕流螢?還未入夏的,可別難為小張子。”


  “才不是……”小嘴一嘟,若兒悻悻地從袖口抽出一封信箋,旋即,笑冉冉綻放,揚了揚信箋,稍許得意道:“皇阿瑪的家書……長春宮的小李子來猗蘭館尋惠母妃,嗬嗬……叫我截了下來。”


  一驚一喜,芝蘭揚手便要拿信,不料落了空……


  把信箋揣在懷裏,若兒退後兩步,咯咯一笑,旋即,嘟嘴撒嬌道:“惠母妃……大哥隨皇阿瑪禦駕親征,受賞封了直郡王。哥哥們都說……大捷班師回朝,大哥會在宮外的府邸宴請眾位兄弟。母妃,若兒長這麽大還未出過宮,求您行行好……讓大哥也請若兒去吧。嗯……好不好?”


  “若兒,沒規矩……”娥眉微蹙,芝蘭噔噔踱近兩步,微斂眸光,攤開手掌,定定地瞅著女兒。


  若兒撅撅嘴,微微耷拉下頭,木木地把信箋遞給額娘。


  恬靜一笑,惠兒急忙上前,撫了撫粉嘟嘟的小臉蛋,道:“嗬嗬……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回頭叫胤禔向皇上討個恩典,把妹妹們也請去府邸,總不能光請弟弟們,厚此薄彼啊……”


  “真的?太好了……謝謝惠母妃……”若兒一拍手,笑開了花,扭頭便歡快地碎步小跑,聲若銀鈴,“嗬嗬……我這就去各宮報喜,姐姐妹妹們聽了保準高興……”


  “這孩子……慣壞了……”芝蘭撚著信箋緊了緊,瞅著一溜煙跑開的小粉影,微微搖頭,轉瞬,恍然般,掠過一抹羞赧,輕輕將信箋往惠兒手裏塞了塞。


  眉角一顫,惠兒接過信箋,瞟望一眼芝蘭,翼翼拆開封口,朝封口凝了一眼,唇角笑意淺浮,道:“不肖看,這厚些的……必是給妹妹的。”


  赤染雙頰,芝蘭急急垂眸,眸光稍許閃避,揪了揪帕子,尷尬地抿抿唇。


  掠過一抹解嘲笑意,惠兒取出其中一封塞進袖口,把信箋一股腦兒地往芝蘭手裏塞了塞,垂垂眼瞼,輕聲道:“皇上對四妃一視同仁,連捎家書亦是如此。唯獨我知曉……皇上最想捎家書給誰……”


  “姐姐……”臉頰赤熱滾燙,芝蘭木木地撚著信箋,急切抬眸,癡癡喚了一聲,卻不知如何接話。


  笑意愈濃,惠兒輕輕撫了撫芝蘭的手,貼近一步,凝眸悄聲道:“芝蘭,在我心裏……你我勝過誼親姐妹。我的心思……你懂,一直小心翼翼替我守著……謝謝。嗬……我這般說,不是心裏不爽快。我既給不了他……全心全意,便沒資格望他……待我情有獨鍾。我懂……”


  木木一僵,星眸氤氳,芝蘭反手握住惠兒的手,緊了緊,朱唇微顫,終是不得一語。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昭莫多,清軍遵玄燁預授之策,誘噶爾丹率兩千餘騎入布陣,下馬步戰,沿河伏騎,月下追殺準格爾叛軍三十餘裏。叛軍全軍覆沒,噶爾丹僅率數騎逃脫。六月,玄燁率軍班師回朝。


  是年中秋,暢春園,鳶飛魚躍亭……


  星河漸落,曉星微沉,滿月明鏡,六宮粉黛、親王家眷,一席家宴,人月兩圓。


  舉杯掃望四下,烏瞳掠過一抹淡淡惆悵,玄燁稍稍仰首,望了眼明月,緩緩起身,深吸一氣,動容道:“一晃皇祖母仙逝已七年,七年金戈鐵馬……準格爾終是平定在即。這杯……祭皇祖母在天之靈。”說罷,對著西天,微微俯身一弓,灑酒以祭。


  眾人皆起,齊齊朝著西天,恭恭敬敬地灑酒祭奠。


  輕擱酒杯,玄燁款款落座,唇角淺浮一絲笑意,複又舉杯,道:“坐……今日家宴,不必拘禮。準格爾之戰,裕親王……恭親王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手足之情彌足珍貴……朕敬你們。”說罷,一飲而盡。


  福全、常寧急急起身,俯身行禮,共敬主座。


  福全撚著空杯,凝望主座,唇角輕抿一絲笑意,微揚聲線篤定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臣身上流淌著愛新覺羅的血液,為皇上盡忠,為祖上盡孝,乃臣的本分。皇上如此恩賞,臣惶恐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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