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再也不回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邊上胖乎乎的小家夥麵上,他吃著大肉包,滿嘴油汪汪,忽然就衝她笑了。
這一笑,像極了貴婦人,可趙有容聽父親說,這是貴婦人姐姐的孩子。那大肉包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不過是父親送進宮來的宮外小吃。
好姐妹久別重逢,貴婦人抱著稚兒說著歡喜的事,聽著他們笑,聽著他們哭,可現在趙有容裏的笑容裏摻雜著一絲抹不去的憂愁。
“一直都很掛念夫人,可惜一直都沒機會來。”貴婦人說,“這次好不容來,夫人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心事嗎?”
趙有容顯然不想提那些事,自然貴夫人也是隻簡單地說著他們進宮的目的,目光始終低垂著,分明麵對麵坐著,拘謹著,像與趙夫人隔了千萬裏。
其實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一個不小心說錯話就會惹出大麻煩。
要知道皇宮之中,雲泥之別,他們再相遇都很難,又談什麽朋友和姐妹。
但是趙有容從沒這麽想過,她把貴婦人當真正的朋友,當姐妹,期待著將來的每一次相見,希望她過得好,會為她喜,為她悲。
“亭晚,我隻知你嫁到了洛陽,做了朝中蔣大夫的夫人,半年前蔣大夫調入京城。”趙有容輕輕啜泣著,哽咽道,“可我不知道蔣大夫身故,我到今天才聽父親說,我……”
“夫人,您別哭了。”貴婦人看著似趙有容不成聲,不知如何是好,失去丈夫的她尚且冷靜,趙有容卻哭得好像她死了丈夫。
“這些日子,我心裏總是沒來由的感到悲傷,會不知不覺就掉下眼淚。”趙有容冷靜後,苦笑道,“我還以為是自己變得矯情了,沒想到是真的,因為你難過,我就一樣的難過。”
亭晚搖頭:“娘娘,我不配。”
“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不肯告訴我。”趙有容抓著亭晚的手,輕輕顫抖,“但我不傻,我懂的……可是,他們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丈夫,亭晚,我沒臉來見你。”
“娘娘,不是的,這和您沒有關係,是是我和夫君的命。”亭晚終究是動容了,含淚道,“我不想再怪任何人,我隻想還活著的人,能好好地活著,我想把孩子養大,讓他出人頭地,完成他父親的心願。”
“這是蔣大夫的兒子?”趙有容覺得自己,簡直活得可笑。
這就是深宮女人的悲哀吧,更始帝不願她知道的事,就算外麵的天塌下來了,她也不會察覺分毫,她像是被關進涵元殿的金絲雀,隻要嘰嘰喳喳地歡叫就好。
兩個人都漸漸冷靜下來,亭晚說了一些事,趙有容也說了她所知道的,人死不能複生,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孩子養大。
“你們孤兒寡母的,這天下又未定。”趙有容道,“父親他願意幫忙,他……”
趙夫人頓了一頓,她內心糾結而痛苦。她認定父親絕不會去追殺蔣大夫,可難道要為了撇清父親,就把一切都推在更始帝身上?
那是他的丈夫,是大齊的君主,他肩上的無奈,也非常人能理解,似煙也不理解,可她必須站在丈夫的身邊,與他共同承擔。
“我一定幫你,把孩子撫養長大。”皇後緊緊抓著亭晚的手,“亭晚,相信我。”
“娘娘……我好想回到那年中秋節,我好想……”亭晚哭出聲,渾身顫抖著,趙有容將她抱在懷裏,陪著她一到落淚。
五年前的中秋節,亭晚和趙有容還是未嫁人的姑娘,兩人約好偷偷出了門,在街上看花燈,卻是那一夜亭晚遇見了蔣大夫。
猜燈謎,放花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注定一生的緣分,偏是如今丈夫拋下了她。
趙有容心裏難過,昨日父親已經將看見的事都告訴她了。
前些日子,趙萌外出巡視,輾轉來到一座陌生的小鎮,鎮子比白沙鎮還小些,但街上的人衣著整齊幹淨,人人都是一張笑臉,看得出來,這裏的人日子過得安逸富足。
此刻像是有集市,熱鬧非凡,年輕漂亮的小娘子們,穿得花紅柳綠穿梭在人群裏,孩子們舉著風車滿街竄,好生熱鬧。
“再跑爹爹要生氣了。”忽然聽得熟悉的聲音,趙萌心頭一震,循著聲音找去,在賣風車的攤子前,一位嬌小的娘子,穿著白衫綠裙,將個孩童抱起,摘了一隻風車給他。
趙萌走近些,便聽見熟悉的聲音笑著:“你吹吹,他就轉起來了,好玩兒不?你要什麽娘給你買,可不許再亂跑,等下爹爹追過來,要打屁股了。”
“亭晚?”衛騰飛忍不住開口了。
他記得與亭晚初見,是帶著妻女搬了新家,有容一個轉身跑不見了,他急忙去找。亭晚一樣穿著白衫綠裙,他當時被女兒氣昏了頭,看見一樣的裙衫,就把亭晚當做了趙有容。
亭晚聞聲轉過來,本是驚恐遇見了什麽人,沒想到,竟然是趙萌趙大人。
“真的是你!”趙萌的眼睛,迅速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沒有被殺,蔣大夫一定及時救下了她,他可以安心了。
“趙伯……”亭晚說了一半,沒敢繼續說下去,見蔣大夫從後麵緩緩走來,她便抱著孩子跑去丈夫的身邊。
蔣大夫乍見趙萌,眉心一震,他有不祥的預感,目光警覺地朝四周查看,而趙萌雖不是行軍之人,可也懂這眼神裏的意義,他忙道:“你放心,我是一個人來的。”
他們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說話,說他入宮探望有容以後,想到蔣家拿些亭晚綠豆糕帶去給有容吃,沒想到人去樓空,隻有一對陌生的年輕人在打掃,他才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放心不下,怕對女兒不能交代,就找來了。
自然,不能對有容交代,是他的說辭。他是怕不能向更始帝交代。
“那些城外村民真是瘋了。”亭晚淒冷地笑著,“平日裏夫君沒少給他們布施,可他們一聽來的官差說夫君是反賊,就幫著官差抓捕我們,那個地方的人,天性如此嗎?不過無所謂了,我們再也不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