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隻要她一人
車夫準備好了,便問郭況是否可以動身,他答應了,抬頭再看一眼這皇城門,不知幾時才能再來,可再來時,今日以及之前受到的所有委屈,他都要十倍地償還。
“宰相大人,您一路保重。”清涼殿的宮女們福身相送,不管是為了之前從郭況身上得到的利益,還是太後的吩咐,也算禮貌到了最後一刻。但象征著長壽宮權威的蝶兒卻沒有來,而秦文月很早就察覺出蝶兒對他的提防。
“我給蝶兒賞了一筆銀子,裏頭也有你們的,時間倉促來不及分了,你們可記得去向蝶兒要,這些日子多虧你們照顧了。”郭況笑笑,最後給肚餓二留了個難題,她可沒給蝶兒留賞錢,宮女們也不會敢向她要,眼巴巴等著蝶兒賞下來,之後遲遲見不到錢的影子,她們就該怨了。
怨了就對了,郭況很喜歡京城這個富貴繁華,又利益分明的世界,他一定要跟著母親重新回到這裏。
馬車即將出發,青鬆始終沒出現,連大夫府的家仆都沒來一個。郭況冷冷一笑,吩咐馬夫動身,車輪滾滾,車架奔馳而去,宮女們鬆了口氣,其實連她們都覺得是去了一個麻煩,一個皇上和元妃都不喜歡的人,光是皇後喜歡有什麽用,她們都知道,皇後根本不招皇上喜歡。
隻是她們單純地以為郭況走了,麻煩就遠離,卻不知皇帝那邊,還有遠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應對他們母子可能卷土而來的後患,賭上的是江山。
如此,三日後恢複如初的白雅兒進宮向元妃道平安,見過皇後後便來到了上陽殿。
門外,古靈初早早在這裏等候,遠遠就看見白雅兒走來,她渾身的氣質和元宵那夜離開時的滿身抑鬱判若兩人,陽光下,十八九歲的蓬勃朝氣熠熠生輝。
靈初對身旁的阿蘭說:“皇上說他們關係轉好了,可見是真的,你看雅兒走路的樣子都不一樣了。”
阿蘭歡喜地說:“奴婢可就放心了,一直盼著大夫能過得好。”
白雅兒道:“姐姐可早些來。”
“娘娘。”可是另有一件麻煩事,卻找上了清涼殿的門,說話的是幾位美人聚居的殿閣裏的管事,正戰戰兢兢地說,“韓美人像是有身孕了,娘娘,您看這事兒如何是好?”
皇後眉頭緊蹙:“她?哪裏來的身孕?”
宮裏,名不見經傳的妃嬪太多了,當年皇帝在把郭氏接近宮後,陸陸續續的接受了一些大臣的女兒,雖沒有一個染指的,但都給了名分和富貴。
元妃沒諒解皇帝之前,他對後宮淡淡的,連許美人怎麽懷的孕,生的二殿下,他都不清楚。
從前年春天到現在,皇帝專寵元妃,皇後都盼不上,這宮裏的其他妃嬪更是長夜難熬,那韓美人怎麽可能有身孕,一時半會兒,甚至連韓氏的臉孔都想不起來。
可事情卻很簡單,若不是皇帝一夜恩寵,那就是韓氏偷情,眼下這情形,顯然是後者。
“先把那宮裏的人都看起來,不得擅動,也不能讓韓氏尋死,這件事可大可小。”皇後神情凝重,方才心裏是莫名的發悶,這會兒純粹是厭惡和煩躁了。
這邊廂,雲裳已翩翩而來,靈初見她渾身喜氣,自然也跟著高興,雅兒向她行禮,歡喜地說:“娘娘,我都好了。”
都好了,一句話裏包含太多的意思,靈初挽著她的手說:“往後更要好好的,你們好了,皇上和我,都是皆大歡喜。在一起了嗎?”
雅兒臉漲得通紅,搖頭道:“還沒有,娘娘……我病著呢。現在,倒也不那麽著急了,看見他就特別高興,就心滿意足。”
多好的姑娘,她本就該被善待,而青鬆待雅兒,偏都要經曆這一番波折。卻不知青鬆的心,是不是真的都放在雅兒身上,若僅僅隻是為了讓她高興,才做出的好,早晚還是會露出疲憊的。
但靈初讓自己放下這些遠慮,那是青鬆和白雅兒之間的事,好或是不好,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坐定後,雅兒開始講述元宵夜的事:“那天夜裏他照顧我,跟我說對不起,說他會好好待我,當時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麽話也想不出來,就想到夜宴上皇後要他隔天送郭況出城,我心裏不樂意,就讓他答應我不要去送郭況,他不僅自己做到了,連打發下人去說一聲都沒有,做得很幹脆。”
古靈初笑道:“他也是跟著皇上走過硝煙戰火的人,兒女情長的事或許含糊些,大是大非是大非麵前,也是分得清輕重的,你也不要小看他。”
白雅兒連連點頭,眼眸裏的笑容和歡喜,都要溢出來了,難以想象青鬆帶給她的影響有多大,古靈初都不記得之前那抑鬱傷心的人是什麽模樣的了。
“娘娘,他對我好,我自然也會待他好。青鬆身份貴重,在朝廷皇室舉重若輕,我不會再莽莽撞撞,不會再不分場合地亂說話給他添麻煩。”白雅兒赧然垂下眼簾,“我知道,剛開始那會兒的自己,是糟糕了些,我也有太多的不是。”
靈初笑:“都過去了,往後互相包容體諒就好了。”
說著話,皇後倒是來了,卻不似這邊兩人滿臉喜氣,她一臉的凝重,行禮後便吩咐白家女兒:“雅兒,你出去晃晃,我有要緊的事要私下與元妃商量。”
白雅兒知道宮闈裏也有她不能聽的事,忙起身應了,和殿內其他宮女一道退下,皇後待親眼見門合上了,才轉向靈初,見她屈膝行禮後,才坐下道:“這麽急的來找你,是宮裏出了荒唐事。”
古靈初心裏一歎,這宮裏,就沒有消停的日子。
這一次,連靈初也懵了。
其實在她的思想裏,就不覺得皇帝丟下那些曾經擁有過的女人不管,是有道理的事,她也知道自己想要驅逐所有人的念頭是無情的。但相反的,在她看來,那些女人又何必為皇帝守一輩子,隻是這樣的心思,在這個世道逆反違背了一切人倫禮教,若是這裏的人聽說,都會責備她的反骨。
她在心裏想想就好,絕不會對任何人說一個字。
但現在,事情真的發生了。
“元妃,韓氏已經有身孕了,論罪當誅,楚國皇室的規矩裏,是要秘密處決的。”皇後眼神冰冷,她從前待在如似坊,已經習慣這一切了。
“隻有這一條路是嗎?”古靈初問。
她的內心是火熱而柔軟的,韓氏腹中無辜的孩子,要跟著一起死嗎?的確,是韓氏不倫在先,違背了婦德,可是皇帝一夜之後就丟下她不再管,用宮牆束縛她一輩子,遏製人性的欲望,除了榮華富貴和坐牢沒什麽區別,她們每一個人,本都是有權利抗爭……
靈初迅速搖了搖頭,她混亂了,她不能把這一切混為一談,她要站在的立場,冷酷無情地對待這些事,思想是現實之外的虛無境界,不能和現實攪和在一起。她是希望女人能像男人一樣,擁有追求人生的權力,自己亦如此努力著,可牽扯到這件事裏,就會變成是支持婦人們背叛自己的丈夫。
“照規矩辦,不得姑息。”瑉兒冷靜下來,不再去想那些現實之外的事,問道,“您來問我,也是為了怎麽給皇上說吧!”
淑妃道:“這件事,本宮和你來辦都不合適,皇上麵對本宮和你都會尷尬,但有些話不得不說,還是你來說吧!”
既然皇後都想好了,靈初再幹涉也改變不了什麽,事實就是如此,皇帝早晚要麵對。她答應了。
這時,大皇子哭著跑來找母後,身後的嬤嬤緊跟著。
可是郭聖通一抱起大皇子,靈初看到他漂亮的臉蛋,小鼻子小眼睛一點不想蘇玨,她沒來由的心裏一咯噔,郭況作踐錦繡陷害青鬆的事,還沒淡忘呢,那三年前,郭聖通和皇帝的那一夜,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
是日午後,靈初見到皇帝,終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皇帝瞧著她,莫名地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古靈初說:“皇後今日找過臣妾了,說後宮裏有個姓韓的美人,你一定連臉都記不起來了吧?”
蘇玨點頭,他當真沒什麽印象了。
靈初道:“那個人,她有身孕了。”
蘇玨愣了愣,但很快就蹙緊了眉頭,毫無疑問,皇帝終於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麽事,不過讓靈初都意外的事,他並沒有大動肝火,沒有震怒得要掀翻屋頂。
靈初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
蘇玨冷冷地說:“照宮裏的規矩就好,難道還要告訴天下嗎?”
轉眼蘇玨又道:“你是擔心將來嗎?害怕我不打算為將來想一想?我喜歡你,隻想守著你一人。”
並非是他如今隻守著靈初,即便沒有靈初,他也從沒把後宮的其他人當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不好,辜負了那麽多的女子,唯一能補償她們的,就是往後一輩子的富貴榮華,隻要他好好做皇帝,她們可享一世無憂。但他終究無法彌補,那些女人們精神上的缺失,此刻麵對連模樣都記不起來的韓美人的背叛,蘇玨不覺得憤怒,是悲哀無奈,甚至可憐。
“靈初,朕不是因為你才忽略她們,但朕也不會再要你之外的女人。”蘇玨平靜地說,“朕知道您擔心什麽,你嫁給朕,本是她人生裏最委屈最無奈的一件事,如今一切變得美好了,那就更不該把你嫁給朕,看做是傳宗接代這麽簡單的事。子嗣緣就好,該來的總會來。”
稱呼上細微的變化,靈初聽得,她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用了,她隻是擔心散在後宮裏的那些女人們的怨氣,會吞噬他們美好的愛情。誰也不知道將來還會發生什麽更荒唐的事,可她偏偏想著要蘇玨隻要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