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家（2）

  回到家，我們一家五口人擠進狹小黑暗低矮的廚房裏麵。


  小妹妹還在細嚼慢咽地品味著燒餅的美味，小臉上一臉的滿足。


  爹看著我們來了，在鞋底上麵敲掉煙袋裏麵的煙末，向著我說：“小鬆，吃飯了。”


  娘，頭發蓬鬆像是刺蝟，她的臉上也是有些癡呆，看著我特別親，用她剛剛燒過鍋的手，黑乎乎的手，給我盛飯。


  “吃吧吃吧，你看看，這麽多天都不回家，擔心死我了，你給我說，你到哪裏去了？”


  我接過來飯碗，放在那一截子樹樁上麵：“娘，我去上學了。”


  “啊去，怎麽又去上學了，上學有什麽用，不能吃不能喝，幹脆還回家吧，在外麵多冷啊。”


  爹無奈歎息一聲說：“吃飯吧。”


  我點點頭。


  吃過飯，我要刷碗，娘不讓，她自己慢慢騰騰，收拾鍋碗盆瓢，我知道她無論如何收拾，也不可能收拾幹淨，她總是幹一點活，自言自語說一陣子，再幹活。


  爹告訴我：“小鬆，我有個不錯的給我送來一瓶蜂蜜，我們都不舍得吃，星期一你帶走吧。”


  我點點頭，我看看妹妹，在家裏麵找了三個比較小的瓶子，刷幹淨，然後倒出來蜂蜜，到了三瓶，蓋上蓋子，剩下的給了父親：“爹，剩下的你們吃。”


  給了父親之後，我拿了一個小瓶子，遞給了妹妹：“小妹，這一小瓶是你的，你留著自己喝水的時候添加到裏麵一點點呢。”


  妹妹接過來蜂蜜，高興地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說著她舔一舔，瓶子口，一臉高興：“哇，真甜啊，有一股夏天的味道。”


  我一愣，蜂蜜裏麵怎麽會有夏天的味道，我也品嚐一點蜂蜜，一股槐花的甜香味，溢滿了我的口腔，讓我感覺到自己好像置身於，槐花開放，花香繚繞的時節。


  一股清香，一股甘甜，一股美滿，充滿了我的口腔，的確是初夏的味道。


  想不到那些勤勞的蟲子，通過自身的努力，能夠在花開時節，釀造出來這麽美好的東西，就算是時光荏苒，就算是季節變遷，他們釀出來的蜂蜜，依舊帶著那個時光的甜美芬芳，給我留下來美好回憶。


  我蓋好瓶子，再次揉一揉妹妹淩亂頭發，笑嗬嗬說道：“小妹說的真好，蜂蜜裏有夏天的味道，這句話可以說是一首好詩。”


  咯咯咯，妹妹聽到我讚美她，得意地笑了。


  這天晚上，我沒有看書，而是和父親談心：“爹，我叔叔的病症又重了，咋不給他去看看。”


  爹爹思思磨磨的在旱煙袋上麵摁下來一袋煙，吃啦一聲，拉著了一根火柴，吧嗒吧嗒，吸了兩口，才說：“送去了，他不在哪裏，他說自己沒有病。”


  我知道，爹爹一定是把叔叔送去了，但是，住不起醫院。


  說實在話，中國現在很多東西不健全，為什麽不建造一些瘋人院，讓這些精神病人能夠在醫院裏做免費治療？

  國家國家，作為一個國，就是這個國內所有人的家，讓所有人能夠感受到溫暖，感受到關懷，才是一個國家啊。


  沒有免費的精神病院，讓我們這樣子的窮困人家的病人怎麽辦？

  “爹，我幹活的工錢，全部拿出來吧，給我叔叔治病，我以後節約點，再節約點。”


  爹爹在門上敲下來煙末：“其實已經花的差不多了，那是一個無底洞，我們擔負不了。”


  我看著父親，久經滄桑的麵容，上麵雕琢著好多深深皺紋的麵頰，黝黑黝黑的麵皮，一臉都是很不開心的神氣。


  我知道，父親也有過和我一樣的青春年華，有過自己的夢想，有過自己的青春，但是，無論是外因還是內因，走到今天這種地步，我們家已經窮到了骨頭縫裏，已經是難以爬上幸福生活的高崗。


  所以，父親愛喝酒，愛發脾氣，愛吵架，愛罵人，一個人領著這樣一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家庭的小船隨時隨地，都會在生活的河流中倒下來。


  小船四麵露風，隨時會解體，他這個駕著船身的船夫，知道小船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依然艱難的劃著船，向前走。


  我沒有說什麽？這時候說什麽都是空白話，沒有任何實在意義。


  那一晚上，我去到叔叔的房子裏，看看叔叔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睛，沒有睡著。


  我和他嘮嘮叨叨說了一會話，給他掖一掖被子，告訴他：“好好睡啊，將來我有錢了，帶你到城市去看看。”


  叔叔點點頭，我含著眼淚出去了，可歎，直到他走了，直到如今，我也沒有帶著他到城市看一看，我感覺自己的良心上，被遺憾腐蝕出來一個大大的黑洞。


  有時候，愛的表達還是要金錢才能夠達到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沒有錢，想要帶著親人去轉一轉城市，如此低級的條件都難以達到。


  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我帶著生活費，倉皇逃離了家庭。


  我不知道我選擇上學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我知道我自私，我懦弱，我冷酷，我應該在家裏幫助父親，承擔起來這個家，但是，我選擇了上學。


  既然選擇了上學，我就應該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我應該走出來一條光輝大道，為了我，也為了我那個千瘡百孔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