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皇帝與太子
剛聽到這個笑話的時候,李經笑岔了氣。
但沒多久,他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為什麽會有這個笑話?
雖然笑話是有誇張,目的是諷刺那些沒見過世麵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世上還真有一些吃不到白麵饅頭的人。
這是在李經的生活中從來都不可想象的。
至於由此引發李經關於治國的多少想法姑且不提,反正他聽到那個臭嘴主仆把自己妹妹和什麽“落鳳鎮一枝花”相提並論時,感覺就和“皇上吃肉包子一樣好笑”。
結果好巧不巧,現在這天門縣令提到的嫌犯,恰恰就是這個“落鳳鎮一枝花”。
這讓李經實在憋不住了,把縣令遣退之後當然得好好的笑一笑墨寧。
可是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李墨寧和“一枝花”之間的關係,於是就鬼使神差地用上了“情敵”一詞。
可這話一說出來,李墨寧哪裏肯依啊?掛著李經的胳膊是又吵又鬧,直到李經沒奈何答應把母後賞賜的夜明珠送給她才罷休。
看著李墨寧紅得像燈籠一樣的臉,李經不由的心裏一動:我這妹子該不會真的看上那張臭嘴了吧?
李經這麽想,也是有道理的。
皇家兒女,龍子龍孫,氣度自是與普通人不同。
有一個道理他們自幼就懂,那就是“玉器不和瓦罐碰”。因此他們都很少和下人發火——盡管他們隨時想取那些螻蟻一般的人性命,都是輕而易舉。
墨寧雖深受父母寵愛,但她卻並沒養成飛揚跋扈的個性,相反還心地善良,處處為他人著想。
還有,自己這妹妹眼光頗高,京城裏那些高官子弟,沒一個看在她眼裏。這些,李經也都是知道的。
而現在,對一個鄉下土財主的兒子生這麽大的氣,現在又為莫須有的“情敵”二字臉紅,那就非比尋常了。
其實李經對於自己這個妹妹找個什麽樣的妹夫,根本就是無所謂。
我李經找妹夫,根本就不看你有沒有錢有沒有權好不好?反正沒我家有錢有權。
李經覺得,隻要自己妹妹過得開心,妹夫家丞相還是乞丐,根本就無所謂。他完全不理解母後為什麽非要劃出三品官以上家的子弟那條線。
當然,這些都是不相幹的事。兄妹兩打鬧一陣後,再次把王啟道叫了進來。
“孤倒是對這個案子有點興趣,”李經說道:“不知王縣令打算如何審理?”
王啟道答道:“下官已將印章蓋到紙上,命人送到武威那口見錢眼開井去察看。同時把原件送往京城鑒定。先行判斷玉印真偽。”
李經點點頭:“不錯。斷獄之事,必須以證據為主。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王啟道急忙躬身答道:“太子殿下教誨,下官必牢記在心。”
李經笑了笑:“不知是否方便帶我們去看那個嫌犯一眼?”
王啟道自然從命,帶上李經兄妹前往大牢。
不管哪裏的牢房,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裏麵都充滿著陰寒之氣。
天門縣牢自然也不例外。
現在已經是晚上,牢房裏的照明更好不到哪裏去,時明時暗的火光不斷搖曳,仿佛裏麵藏著無數魑魅魍魎一樣。
李墨寧這還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眼前的情形讓她雙手緊緊地抓著哥哥的手臂。要不是想實在想見識一下這個“落鳳鎮一枝花”,恐怕早就轉身跑了。
王啟道準備讓獄卒把秦曉鸞帶過來時,李經說道:“且慢。”
因為,李經突然想到了出京之前父皇曾經把他叫過去說的一番話。
“經兒啊,你和我說說,你覺得當一個好皇帝,最重要的是什麽?”
“父皇,兒臣沒想過這個問題。反正有您在就好了。”
“嗬嗬嗬嗬,說傻話。你是儲君,將來總是要自己挑起這個江山的。因此必須思考這個問題,你現在想一想。”
“父皇萬壽無疆,兒臣真不去想這些事。”
“唉,好吧。你不說,那父皇就告訴你,你一定要聽好了。”
“兒臣謹聽父皇教誨。”
“為君之道,就在於一個字——明。可你知道怎麽才能做到明這個字呢?”
“父皇說的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嗎?”
“這話不錯,但對當皇帝的人來說,有時候就不是這麽回事。”
“兒臣愚魯,請父皇示下。”
“廣廈萬間,臥眠七尺。良田千頃,日僅三餐。同樣的道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錯,可當皇帝的真正能親身管理的不過文武百官、太監侍衛而已。如果你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這事應該這麽做,那麽這事就一定是對的嗎?”
“父皇,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聽大家的意見,總比獨斷專行要好吧?”
“未必如此!不要忘了,這些能在朝堂之上、宮廷之中待著的人,都是既得利益者。當他們的利益,與底層百姓的利益不符的時候,就會抱成團維護自身利益。這時候如果相信他們所有人說的話,實際上隻是旁聽了一小部分話,沒去兼聽占絕大多數的普通老百姓的話!”
“父皇英明,可是總不能每件事都去把每個百姓怎麽想的去問一遍吧?”
“所以為人君者,就必須找到方法。”
“什麽方法?”
“從利益圈子中跳出來,站到牆上,從上而下地看著下麵的人。隻有做一個旁觀者,才能真正看清楚看明白。”
“父皇聖明。可是怎麽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這就是朕今日要和你說的話。父皇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年輕人有自信有衝勁,這是好事。但遇到具體的事情,往往會陷入自負的狀態。老子天下第一,張三或李四,他們誰都沒我做得好。”
“兒臣明白了。父皇是告誡兒臣,須保持一顆謙卑之心。”
“不,你沒明白!朕年輕之時,事必躬親,案必親問。結果呢?下麵那些官員,總是看著朕的臉色,或是揣摩朕的傾向,去辦事辦案。以一人之喜好為準,如何能做到大公?不能做到公,如何不出冤案錯案!”
“父皇教誨的是,兒臣明白了。”
“真明白了?那你說說。”
“兒臣絕不插手各級官僚具體的辦事或者辦案,就以一個旁觀者身份去看,他們有沒有按照法度和規則行事,最後做出的事情效果如何。這樣才能真正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不錯。行了,去和你母後辭個行就出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