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清醒
沙海，冷月。
無情劃過喉管的刀刃，如破碎的殘鏡，撫過月華，閃匿到了黑色的背影之下。隱藏在披風之中的身影，露出一雙嗜血的漆黑眼眸，詭異地佔據著整個眼眶。
風，在不斷傾斜的『沙沙』聲中，肆意撥弄著將死者滾燙的鮮血，將其隨意揮灑開來。也讓這漫天沙塵的枯燥空氣中，多了一種變態的芬芳……
「敵……襲.……蛭血族.……！」
一名龍圖帝國巡邏隊長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手死命捂著自己的正在不斷滲血的喉嚨，一手想去拔出腰間的信號槍，但最終還是緩緩傾倒在漫天黃砂之中。死不瞑目且毫無焦距的瞳孔中，倒映著一群正滿臉亢奮的舔食著各自手中戰刀上異常鮮紅血液的，黑甲武士，以及祂們腳下更多和他類似打扮的帝國戰士的，屍體。
隨著數聲滿足而低沉的嘆息聲，數十個身著貼身黑甲的『人』，紛紛控制住了因血之詛咒發作而舔食生靈精血的癲狂舉動。各自將腳下敵人的鼻子割下收做戰利品后，借著夜色飛快消失在了沙塵之中，向北而去。
這隻不過是一場小規模的夜襲與屠殺罷了，在這些長相似人非人，嗜血瘋狂的黑甲武士消失后不久，隆隆的低沉腳步聲漸漸從南邊傳來，伴隨著一股越來越讓人壓抑和躁動的氣息，無數黑甲武士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待一切歸於沉寂之後，黃砂在夜風的凄厲嘶吼中漸漸吞沒了巡邏隊長那空洞的眼球，讓這份蒼白陷入永恆的死寂.……
戰爭，再次來臨了！像是預示著災難來臨一般，夜空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顆流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地平線的深處。 ……
三個月之後，風沙谷某個藏身洞中。
一個蓬頭垢面，外表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在半睡半夢之中吐掉了被狂風餘波刮進口鼻之中沙泥，含義不明的咕噥了幾句之後，將身上那條破舊的毯子蒙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繼續酣睡，一點也不介意這戈壁沙海之中夜的寒冷與枯澀。
其實不僅是他，數以千計的民夫、苦力都如這少年一般，只能蜷縮在這些背靠戈壁的臨時避風洞之中過夜，只不過，其中的很多人並不像這少年一般傻乎乎地毫不在乎這零下數度的寒冷夜晚，他們往往彼此蜷縮在一塊相互取暖。
這些避風洞有些是天然形成的，而有些是苦工們鑿穿懸崖裂縫簡陋的改造而成的。大大小小分佈在風沙谷的戈壁之上，多的能藏上百人，少的，只能供單人蜷縮而進。
眼前的這個少年，卻是一個痴憨貨色，他叫阿獃，沒人關心他的本名，人們只知道他叫啊呆。又傻又呆，除了力氣大之外，幾乎一無是處。
這裡，此刻正是在南疆最前線作戰的怒錘軍團的邑叢營，其實叫邑叢營實在是太抬舉這些被臨時徵召的可憐蟲們了，這裡其實更適合叫，壯丁營，苦力營，甚或炮灰替補營。
邑叢營的邑叢們，是三個月中陸續從南疆各個村鎮之中強行聚集或者是抓捕起來的，當然，名義上是為了效忠皇帝陛下，幫助帝國抵禦來自邪惡的異人聯盟的入侵。他們每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這片背靠荒石平原的戈壁邊上，沿著戰陣前線的退進，沒日沒夜的挖戰壕，修路、壘土堡，以及各種勞力。有的時候也會從事一下其它正規軍懶得做的苦力活。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還罷了，他們多少也屬於相對安全的後勤編製來著。而其實真正讓這些可憐蟲們惶恐的是，一旦奴隸營，也就是一線炮灰營的那些死囚和奴隸們死乾淨之後，按照一貫的傳統就該論到他們去從事那份一次性苦差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可能跟對面的敵人不會要俘虜有關，與其死得毫無價值，不如帶著尊嚴去死（廢物利用）。
更加糟糕的是，似乎已有風聞在傳，炮灰營的死囚、奴隸們，已經在前一天的一場大規模惡戰之中死絕了.……
當然也不僅僅是風聞，前天的大戰，就在邑叢營前方不遠處發生，軍團撤退時負責斷後的炮灰營那種想跑跑不掉，被變態的異族虐殺甚至吞食的血淋淋的慘烈情形，叫人遍體身寒。而從第二天起，邑叢營周圍就被督戰隊監管了！
有傳聞，駐守在此的鐵壁軍團似乎發生了某種變故，讓戰勢一下子敗壞起來。
只是不管周圍的氣氛有多壓抑或者苦悲，對少年啊呆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他只是個痴獃，除了每天在一個相熟的老人帶動下機械幹活之外，就知道睡覺。不過人倒是皮實得很，怎麼折騰都不怕，就連之前幾個不斷找他樂子的惡棍，都已經徹底對他失去了興趣。
預期中破舊毛毯下的呼嚕聲並沒有如往常一般響起，少年臟忽忽的雙手在顫抖之中，緩緩將蒙在腦袋上的毯子扯下，露出了一雙黝黑而靈動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之中儘管滿是迷茫，卻再不復這三個月以來的痴憨.……
只是兩行清淚卻在不知不覺之中沿著灰黑的臉龐破開兩道溝壑，露出下面枯槁的膚色。少年容貌看上去有些粗糙平庸，每當閉著的眼睛時那原本躲在單眼皮中長長的睫毛很是濃密，甚至比那淡淡的劍眉更加醒目，或許是因為滿臉的灰黑與一頭雞窩般的骯髒頭髮，讓這雙略顯深邃的眼睛與眉毛顯得格外礙眼。就好像這樣的眉眼，不該長在一個如此邋遢平凡的傢伙身上。
「我去.……被打成失憶，居然是真的.……」駱夏心中悲痛莫名，當時的自己還是太年輕，太想當然，太高估這個世界人命的價值了，也太低估那些女僕的心狠手辣了。
不過他畢竟只是個相對純潔的大學生，思維跳脫又是仗著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生活態度難免有點像是在玩遊戲。所以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連想要怨恨誰都做不到。
當時被女僕們滅口后，就被偷偷裝在麻袋裡扔進河了。
不過他好歹是有特殊天賦--本能和迷失之盾，足以致死的打擊，在自我保護中進入假死狀態外加小夕多少幫了點忙恢復傷勢，總算活了下來。但結果是受到致命重擊的腦部有淤血什麼的，也就是失憶了，甚至傻了。
然後顛沛流離中被一個老流浪漢撿到並收留，最後兜來轉去得和其他流浪漢一起被抓到了戰爭前線，所謂的邑叢營中！
這再世為人的開局，簡直了。
『坑！真的是坑！』雖然當時沒什麼感覺，但這三個月這具身體吃的苦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在回想起來，簡直一把眼淚一把辛酸啊。而且如果不是小夕日以繼夜的在進行調理，可能他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小夕無法將駱夏收入宅界中，因此只能通過給這具身體輸入能量的方式來促進新陳代謝，利用人體機能加速清除腦部淤血。而駱夏也因為最終形態需要完美達到身體和精神融合，導致身體受到嚴重傷害時，精神體隨之受損，這就造成了他痴獃的原因。
甚至如果不是他的天賦中，有著『迷失之盾』這樣可以快速回復傷勢的能力，小夕連幫他恢復傷勢還要更難幾分。
「嗚嗚嗚，主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你這麼慘。」小夕也知道自己的信息丟三落四，和缺乏常識，把駱夏給坑慘了，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神經一向大條的便宜主人居然哭了，頓時把她給嚇壞了。
「呵呵.……」駱夏望著夜空中那輪高懸在天上的清冷月華，卻沒有像往常一般暴跳如雷，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當中，「其實我根本就不怪你的，小夕。」
「可是主人你都哭了，太嚇人了。」小夕最知道自己主人是什麼貨色了，之前那麼多經歷都沒有喊過苦叫過累，哭泣這種事情，更是叫人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