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圩五夜 柴靜娜之死
這是一個淅瀝的陰雨天,透明的水滴自烏雲中落下,形成了連綿不絕的線段,下午的天空也是一片灰霾,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令人壓抑的味道。
老天爺隻有在雷雨交加之時才是相對公平的,無論是貧富貴賤,亦或是老弱婦孺,都會被同一片烏雲籠罩。
雨水嘩啦啦地下著,打在一棟寫字樓的雙層玻璃處,可以窺見兩個婆娑的人影,在房間內討論著什麽。
那是一個有著濃濃禦姐氣質的紅衣女子,僅僅是用可憐兮兮的模樣盯著對麵的男人,就已經足以讓人沉醉於她的美貌之下,隻可惜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並未被女人的氣質傾倒,反而是一臉嫌棄的模樣。
他指著桌子上的一摞文件,炒著有些惱怒的語調:“娜娜,這份財務報表你拿回去吧,因為你的計算失誤,公司損失了二千萬的資產,這次我也保不了你,今天去結算下工資,明天不用過來了。”
“王經理!”柴靜娜麵露難色,連忙攔住想要抽身離去的男人,向他求情道,“再……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做好的……您看,上次您還說喜歡我們家鬧鬧呢,它這幾天剛好要生產了,回頭我挑隻活力十足的,送給你家千金,你看怎麽樣!”
王經理用左手推開她的身體,雙手合十拜了拜她,不容置否地說道:“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有愛心是好事,我也從沒說過你什麽不是吧,可是總不能因為你的個人愛好,影響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吧!
我女兒是挺喜歡小狗仔的,到時候麻煩你幫我挑一隻,我會給你三倍的費用,就當是感謝你為這些流浪狗所做的付出。
這次的事情很嚴重,裁員的事是董事會共同決定的,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我……我不要你花錢買狗……”柴靜娜的眼淚在眼眶內打轉,看起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隻是……我要是沒了工作,該怎麽照顧家裏的那些狗崽子啊!”
王經理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娜啊,聽哥一句勸,早點把你們家那些狗崽子送到救助中心去吧,非要這麽折騰自己幹嘛。
以你的條件,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個一兒半女的,過上富太太的生活,難道不好嘛,非要和自己較勁,你累不累啊!”
柴靜娜低下頭,沉默了幾秒:“可是……”
她的話還沒說出口,王經理就已經延長而去,沒有再留給她任何機會,她也隻能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默默地清理好自己的東西,上了一輛破舊不堪的汽車,在雨水中揚長而去。
………………
晌午,某個小區之內,柴靜娜停好汽車,徒步回家。
哢噠!
老式的門鎖在鑰匙轉動中應聲而開,柴靜娜帶著一臉疲憊的模樣走進房門,手裏提著幾大袋狗糧,向著房間裏走去。
汪——
哈——
哈——
十幾隻狗狗從房間的某處撲麵而來,各種品種都有,金毛、拉布拉多、阿拉斯加、哈士奇、柴犬等等,自然也不乏一些叫不上種類狗仔。
它們一個個箭步如飛,一擁而上將柴靜娜撲倒,有的伸出舌頭去舔她的臉頰,有的纏著柴靜娜陪它們玩耍,還有的嗅到了狗糧的味道,正要用嘴撕開外包裝袋。
“你們,別鬧了,快讓我起來吧,一會沒人給你們做飯了!”
雖然柴靜娜嘴上這麽說,但是她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之前在寫字樓的那些不快早已煙消雲散,隻留下欣慰和滿足的神色。
柴靜娜見狗狗們都沒有反應,故意撇撇嘴擺了個不快的表情,不得不說狗是一種極通人性的動物,一隻阿拉斯加犬朝周遭的同伴吼了幾聲,它們一個個如訓練有素的警犬排好隊伍,乖乖地坐在地上。
柴靜娜露出母親般和善的笑容,摸了摸阿拉斯加的頭,這才回頭拎上狗糧,朝著裏麵的房間走去。
屋子的主人似乎有著刻板的性格,擺設近乎都是左右對稱的形式,無論是客廳的圓桌,六條配套的長椅,還是緊挨著長椅的茶幾和沙發。
哪怕是置於兩個牆角的狗窩、與陽台接壤的六扇同尺寸落地窗、以背景牆為中線平均分割的電視櫃、主臥門扉之上湊齊矩形的儲物櫃,這些東西也都按照矩形的形式擺放著。
柴靜娜走到房間裏,看了看躺在狗窩裏大著肚子的泰迪犬鬧鬧,撫摸著它的額頭,說了幾句祝福的話語,有些茫然地望著它的眼睛,似乎是在為今後的生活發愁。
倏然,客廳裏那條領頭的阿拉斯加來到她身後,它拽起柴靜娜的衣角,似乎是有什麽事情。
很快,柴靜娜跟著阿拉斯加來到了客房,房間裏已是一片狼藉的狀態,沙發的棉絮、枕頭的布料、稀碎的狗糧,自是這條狗子的傑作。
一隻老拉布拉多躺在地上,身體不斷地抽搐著,似是已經行將就木。
“阿牧!”
焦急的神情襲上眉梢,柴靜娜三步並作兩步抱起它的身體,這是一條十五歲的老狗,身體早就垮了,什麽時候死去都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阿牧從喉嚨底部發出低吼聲,一直在柴靜娜懷裏掙紮,爪子抓傷了柴靜娜的皮膚,犬齒銜上她的臂膀,像是在發泄自己對塵世的留戀一般。
鮮紅的血漿自傷口中溢出,柴靜娜的眼眶早已濕潤了,卻不是因為傷口處傳來的疼痛,而是因為阿牧漸漸地就不再動彈了。
柴靜娜抱著它的身體痛哭了良久,最終驅車將它帶到了某個湖畔邊,把阿牧埋在了嫩綠的柳樹下。
柴靜娜為它祈禱了許久,之後就驅車前往防疫站,她拿到了醫生的處方,卻在繳費的時刻猶豫了許久,直至摸了摸口袋裏僅剩的紙幣,把那張寫有狂犬疫苗的處方揣進兜裏,在那陣淅瀝的雨中揚長而去。
………………
一周後的某個下午,柴靜娜依舊在房間內照顧那些狗子,倏然她倒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抽搐起來,轉而是肌肉僵直,緊接著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阿拉斯加和幾隻狗子早已打開房間的大門,衝到對麵的房門上狂吠,柴靜娜很快被送上了救護車,隻是當醫生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斷了氣。
【你覺得,為狗仔們付出的這一切值得嗎?】
意識彌留之際,這個問題無比清晰地傳入柴靜娜耳畔,那是一個渾厚的男聲,蘊含著蒼海滄田的味道。
【值得啊,給它們提供一個溫暖的家,是我最大的心願!】
【不會後悔嗎?】
【嗬!怎麽會呢?】
【那好,跟我來吧!】
【去哪?】
【開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