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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世人都曉神仙好

  這個世界是有神仙的。


  黃昶每天都被現實強製提醒要記住這一點,因為每當他抬起頭,就都能看見那座蜿蜒曲折,連綿萬裏,卻與大地徹底脫離,完全是漂浮在天空之中的仙山。


  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整整十一年了,十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他認識到這個世界與他前世所熟悉的,那個物理學和機械文明高度發達“現代社會”的截然不同之處。


  ——沒錯,黃昶是一個所謂“穿越”者,一個原本普通的機械係專業大四學生,標準的理科生,由於某次意外事故,帶著他在現代社會二十二年的記憶,重生在這個奇妙的仙俠世界中。


  他原本以為這將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秘密,然而事實卻是:他的父母很早就知道這個孩子與眾不同。因為他剛剛出生的時候並沒有象其他初生嬰兒那樣嚎啕大哭,而是滿懷著對這個世界的恐懼心和好奇心睜大著眼睛四處觀望。盡管當時由於嬰兒的眼部器官還沒有發育完全,他無論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的,耳朵裏聽到的聲音也根本不能被認知為是語言,包括大腦由於同樣原因也對那段時期沒什麽記憶……但由於爹娘在此後的日子裏曾多次提起,黃昶也知道了自己“要低調”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而在後麵的幾年裏,黃昶也曾努力的想要裝扮成一個普通孩子,但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一個兩三歲的嬰兒應該是什麽表現才算“正常”,所以無論他怎麽裝嫩,體內二十二歲的靈魂卻終究讓他處處顯得與眾不同。


  不過他的父母從來沒有因為他的特殊而歧視他,甚至恰恰相反,他們都為此非常高興和自豪。黃昶上頭有哥哥姐姐,下麵也有弟弟妹妹,作為子女來說生在中間的往往很容易被忽略掉。但黃昶從小受到的父母關心寵愛卻是最多,兄弟姐妹也絲毫不嫉妒,家裏麵人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我們家阿昶是個有宿慧的孩子,將來有可能拜入仙門的!咱們老黃家終於也能出個仙人了!”


  小時候,爹娘在和周圍鄰居嘮嗑時,常常就這樣驕傲自誇道,而鄰居們也常常為此向他報以美好的祝福,當然也有嫉妒和懷疑的目光,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周圍人士對他們的態度往往會因此而變得好一些,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黃昶一開始對此很不習慣,總覺得爹娘如此高調似乎不是好事。不過隨著他年齡漸長,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漸漸增加,他才發現自己的擔心似乎有點多餘。


  ——在這個世界,轉世投胎並不是一種迷信思想,而帶著前世記憶重生也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所謂天道循環,有生必有死,無論人,鬼,妖,魔都免不了轉世輪回。有些實力高強的修道人,開啟了靈智的妖獸,或者是念力強大的幽魂即使在經曆了地獄輪回之後也依然堅持住一靈不昧,從而在投胎時仍能保持住前世的記憶。


  在這個世界裏,他們被稱為擁有“宿慧”——前世的智慧。而這些人,拜入仙門道場的機會遠比普通人大得多。


  所謂仙門道場,便是修道人所在的場所,大部分是在天上——那些在天空中漂浮的仙山之上。不過這個世界裏修道者和普通凡人的接觸並不少,這是因為所有的修道者,無論其後天實力多麽強大,都隻是從凡人階段一步一個腳印修煉上來的。即使兩位修道者結婚生育,生下的孩子最初時也隻是個普通人,可能身體強壯一些,天賦資質好一些,今後修煉起來更快一些,但無論如何,仙人不能天然生出,隻能後天培養,所有的仙人都是從凡人而來,這一點卻是確鑿無疑。


  故此所有的仙門都需要從凡人中招收門徒弟子,而既然是從人間招收弟子,由此和人世間產生各種羈絆自然也免不了。一個人即使升仙得道了,他的父母家人,朋友親族……這些社會關係總還是存在的,而由此產生種種變化,自也是不可或缺。


  總體來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句話在這個世界裏表現得特別明顯,由於修仙者擁有種種強大而不可思議的能力,他們在這個社會中受到無與倫比的尊重和優待。而理所當然的,這種優待也往往惠及到他們的家人和親族身上——無論你原先什麽身份,哪怕是乞丐或囚徒,隻要能和天上仙門扯上關係,或者哪怕隻是有可能扯上關係,就再也無人膽敢輕視小看於你。


  拜入仙門既然是這麽一樁大好事,自然引得人人趨之若鶩。不過,仙門並不是那麽好拜的。盡管仙門每隔數年便會在凡間招收一次弟子,黃昶所在的這個大周皇朝,或者說全天下諸國,幾乎所有的父母都為此而努力過,但每次最終能被選入,帶到仙山上傳以道法的,卻隻有寥寥數十人。有時候多些,有時候少些,可從來沒超過百人之數。


  ——拜入仙門要求的條件太苛刻了。


  首先第一條是要看天賦,在那些仙門看來,修道乃是溝通天地五行,奪日月之造化,參生死之玄機,最終成就大道的一個過程。而所謂看天賦,就是查驗每個報名者的陰陽二氣,五行靈根,以及三魂七魄……這些先天條件如何。


  其實人為萬物之靈,秉承天地之氣而生,生來便必然是陰陽俱全。若五行不足則必然身體孱弱,魂魄若不全則不是傻子就是瘋子——總而言之隻要是個頭腦正常的身體健康之人,這些條件基本都能滿足,也就是說其實人人都可修道。


  但是以普通人的尋常資質,即使終生刻苦修煉,也很難有大成就,修道過程中的許多艱難關口過不去,白白荒廢了時間精神以及財力不算,還有可能走火入魔,輕則癲狂重則喪命——據說上古之時有個大門派曾抱著“人人如龍,個個成聖”的想法濫傳仙家道法,結果卻搞得天下大亂。俗世間人人修道的結果並沒有造就一個地上天國,反而導致各種惡事迭出:因為資質不夠卻強修道法而入魔瘋癲的;為了修道成仙而大肆爭搶財物資源,不奪人之物便念頭不能通達的;還有稍稍練成法術,便覺得己道便是大道,將他人視若螻蟻,稍有不滿便為所欲為濫殺無辜的……更要命的是人人向道,個個修仙,天下人全都不事生產,致使土地荒蕪,商業斷絕。如此下來,國亡族滅自是不可避免,總之就是一片混亂。


  直到後來各大仙門聯手,好容易才將事件平息下來,但從此也明白一個道理:修道容易成道難。仙人不是那麽容易培養的。隻有那些先天條件特別出色,或者至少是在其中某一方麵特別出色的人,才能在這條與天地爭壽的道路上走的長遠一些,普通凡人妄窺仙道,也許會有一兩個成功的,但絕大多數隻是白白找死罷了。


  故此後來各大仙門在傳道方麵愈加謹慎,各家秘法概不輕傳,也是為了避免再引發世間亂象。但由此造成的副作用便是對於天賦的審查越發嚴格。隻有那些天賦極佳者,或是修道者的後裔,天生在這些方麵有特長,才會比較容易通過各大仙門的查驗。而俗世間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卻很難再有機會踏上這條仙路了——當黃昶最初聽到這些消息時,曾經頗為好笑的暗自思量:如果在這個社會裏也有《南方周末》之類報紙或是廣大公知精英的話,肯定要大喊“修仙之路日益為‘仙二代’們所壟斷,仙門亦是不公”雲雲……


  不過,有一種人卻是不同,即使天賦尋常也能拜入仙門——那便是帶有前世記憶的所謂“宿慧”之人。因為在這個世界裏,能夠帶有前世記憶轉世投胎的往往都是修道有成之士,由於種種原因,比如壽元將盡或是未能通過天劫等緣故才不得不轉世投胎,尋求下一世的機會。在凡人眼中神秘莫測的修仙求道之路對他們而言卻是輕車熟路,有些甚至還帶了傳承的秘法,遺寶之類轉生,那更是無往而不利了。


  仙門招收弟子,當然也希望能招到這種熟練工,這種人得道成仙的可能性會大很多。所以對於所謂“宿慧”之人,他們的遴選標準往往會放寬不少。哪怕天賦稍差一點,至少你能證明自己擁有這方麵能力,或者是才智特別出眾的,也可以獲得拜仙門的機會——僅僅是個機會而已,並不一定能拜進去。


  黃昶是在七歲時獲得這個機會的,當時爹娘專門帶全家人去郡中府城測試天賦——這種天賦人人可測,大周朝中幾乎每一個人一生中都至少會來嚐試一次。其場地就設在各地府城的官衙門口,有一塊巨大圓石。想要知道自己有沒有修仙天賦的人隻需要把手放到圓石上,如果石頭發亮,而且亮度達到一定程度,便是成功了。石頭發光的顏色不同,代表了各人天賦在某一方麵的強弱。這種測天賦的圓石在大周朝的很多大城市裏都有,仙門也希望能招到盡可能多的好苗子,倒是不拘貧賤老弱。


  對於參加測試的人也沒有任何要求,但是仙門收徒卻是有年齡要求的,通常大於十五歲的就不收了。不過年紀大的人來測試一下天賦倒也並非無用——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天賦如何,來確定自己的子嗣後代有沒有機會修仙。當然這種判斷並不可靠,就算是父母均為修道者的孩子不具備任何天賦的現象也常有。但無論如何,自身天賦好的人生下適合修仙孩子的幾率總會大一些。這一點甚至影響到父母自身——能夠讓石頭發出比較明亮光芒的人,哪怕年紀大了,也會有很多豪門大戶願意與其結親,以求生出天賦達標的後代。


  很多人都能讓石頭發出光來,但是要達到仙門的標準卻是很難。黃昶一家子當時都上去摸了,兄弟姐妹幾個中居然有兩三個能讓石頭發光的,黃昶也是其中之一。但麵對家人那殷切的目光,衙門口那位負責看守圓石的老吏卻隻是搖搖頭,向他們微笑道:


  “你們家倒是有些資質,可還差得遠呢,這種程度的天賦很多人都有,還不足以引起仙師注意。去哪家道門試試運氣吧。”


  不過黃昶的爹娘卻不肯輕易服輸,一把拉住黃昶的手叫道:

  “我們家昶兒能記得前世的事情,他是有宿慧的!”


  “什麽?!”


  那個老吏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


  在客棧裏等了幾天之後,黃昶便站在了一位真正的仙師麵前。為什麽知道他是真正的仙師?——因為對方在和黃昶說話時一直是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而那蒲團卻上不著天下不落地,就這麽孤零零漂浮在空中。


  據說這位仙長才是專門負責這一片地區資質遴選的仙師,專程從京城趕來的。仙師的態度甚是和善,在伸手把了把黃昶的脈搏,再度確定了一下他的資質之後,便笑眯眯問他是否當真記得自己的前世事跡?又用什麽能證明這一點?

  自重生以來便一直猶豫自己是該高調揚名還是低調隱藏的黃昶在考慮了十秒鍾之後果斷確定:現在不是低調的時候,扮豬吃虎那套把戲不能玩,再玩下去真要一輩子成豬了。於是他爽快承認了自己的重生身份,並當場默寫出一段數控機床的操作程序代碼——當初畢業設計時的作品,以表明自己並未忘卻前世。


  那位仙師當然看不懂他的代碼,但好歹能看出那些代碼並不是胡亂書寫,其間是有著嚴密邏輯關係的。之後又用某種法術測定了他並未說謊,最終確定了他轉世重生之人的身份,於是便表示他有資格參加拜仙門的選拔了。


  此後的場景讓黃昶終生難忘——他的母親當場飆淚,抱著黃昶號啕大哭。而他的父親起先還努力想要做出鎮定的樣子,但很快便告失敗,竟然一路嚎叫著從長街這頭衝到那頭——要知道這可是省城衙門前的大街!而且他的父親乃是以教書先生為業,一向最重視儀表風度的,此時竟然如此失態,也不怕被人當瘋子抓起來。


  確實有人想要抓他的,不過立刻被衙門口的那名老吏給嗬斥開了。這老頭兒見多識廣,對這種現象大約看習慣了,見狀也沒急著象旁人一樣上前湊熱鬧說恭喜什麽,而是默默到後麵準備了毛巾水盆,等黃昶他爹發完瘋才過來招呼他重新梳洗打扮,這反而讓後者感激不盡。


  至於黃昶本人,則被仙師帶到後麵院子裏說了一些話。那位仙師很是和藹,言談之間也很直率,告訴他很多關於修仙界的知識——比如關於“人人皆可修仙”的說法,以及上古之時由於濫傳道法而導致天下大亂,以至於如今各大仙門收徒嚴格的緣由……這些訊息對於修道者來說隻是基本常識,但對黃昶這樣的凡人,卻是絕對的秘聞。


  當然除了這些閑話,仙師的話題主要還是集中在了黃昶本人身上:


  “黃昶,既然你擁有宿慧,那我也不能把你當作七歲稚童看待了。有些話,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雖說人人皆可修仙,可這也隻是指入門。修道之路步步荊棘,沒有天賦的人在這條路上根本走不遠。也許你可以依靠才智或毅力衝過頭幾關,可後麵的關卡隻會越來越難,資質不足之人,終究有一日會遇上再也翻不過去的關口。”


  “你的天賦在凡人中間也算不錯了,可對於修道者而言隻能算是中平。我估計你學道時入門不難,後麵第一道小關口勉強些大約也能過,但再往後恐怕就艱苦了。不過你身懷前世記憶,總會有些自己的奧妙之處,而且既然能破解胎中之謎,帶著靈智轉世重生,想必是有些氣運的,故此本派給你這個機會。隻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憑著你兩世的才智聰慧,若隻在這凡間廝混,無論學文還是習武,應該都很容易有所成就,日後博個前程不在話下。但如果拜入我派,必將遭遇到千難萬苦不說,還未必能有所回報。不但可能直到老來都一事無成,白落個一場空,甚至很有可能中途隕落,身死魂滅,欲重入輪回都不可得——如此你還要堅持修道麽?”


  黃昶笑了笑,這個問題還用問麽?光看他爹娘那反應,如果自己這時候出去說修仙太危險,咱不幹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過安穩日子罷,那會是個什麽下場?

  所以他隻是彎下腰來,長輯為禮:

  “多謝仙長好意提醒,隻是小子心意已決,自願拜入仙門,孜求大道,終生不悔。”


  那位仙長苦笑了一下,微微搖搖頭:

  “罷了,我也是按照門派規矩才多說這幾句——其實這麽多年來就從沒見過誰有機會拜入仙門而會放棄的。”


  這句俏皮話讓黃昶也忍不住笑起來,而那位仙長在說了這句大實話後,手掌一翻,遞給黃昶一塊小小令牌:

  “本派每隔五年開一次山,招收新弟子入門。你的運氣不太好,山門去年才剛剛開過,如今距離下一次開山門還有四年時間,到時候還會有一場考核。你如今是七歲吧,等到十一歲的時候就可以來參加。千萬別錯過啊,過了十五歲,縱有天賦門派也不會收錄了。”


  “那考核難麽?”


  見這位仙長甚好說話,黃昶連忙問一句,前者笑了笑:


  “對於一個真正的十一歲孩童也許比較難,不過像你這樣的,應該不成問題……教你個乖:有空的話多練練爬山吧,到時候可得憑自己的兩條腿爬上去。”


  仙師手指天上微笑道。黃昶還想多問幾句,卻見那仙師坐下蒲團飄浮起來,緩緩向天空中飄去,顯然是要走了。


  “啊!仙長,還有一件事:我派叫什麽名字啊?”


  雖然還沒被收錄,黃昶已經以門派弟子自居了,那位仙長笑了笑,卻不回應,隻是點了點他手上令牌。黃昶一陣麵紅耳赤,趕緊將令牌拿起來仔細察看。


  令牌黑漆漆的,不知是鐵是木,其背麵是一片看不懂的符咒紋樣,而正麵卻隻有三個古篆字,黃昶這一世的父親是教書先生,自己又從小就顯露出足夠智慧,當然很早就開始讀書識字,雖然這三個字乃是古體,但他還是能大致識別出來,想必就是門派稱號。


  ——西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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