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拜山之路
黃昶很仔細的走在橋中央——這橋兩邊沒有扶手護欄,不小心摔下去可不得了。他剛才懷著好奇心小心翼翼湊到橋邊朝下麵看了一眼,可是下麵滿是白雲,啥也看不見。
“走了差不多有一小時了吧……”
黃昶暗自估摸著,自從上橋以後他感覺一直在往上方走,不過道路的坡度並不大,因此體力消耗也不算大。腳下的金色橋麵踏上去稍稍有點發軟,好像每一腳踩下去都微微下陷,感覺就像是踩在前世那種硬質塑膠跑道上,這對於向上走的人是件好事——腳下不容易打滑。
周圍靜悄悄的,不時有雲霧飄來,前後方向都是霧靄。偶爾有幾個人快步從他身邊經過,不久之後便又消失在前方雲團中。有些人在經過時會打聲招呼,說些大家一起努力之類的話,但更多人隻是默不作聲的快步掠過,顯然是想要急著走完這條路。
黃昶先前出發時略耽誤了一小會兒,此刻走得也不急不慢,在三百多名拜山弟子中算是比較落後的。不過他並不因此而著急,前世記憶給他帶來的優勢並不僅僅是科學知識,邏輯思維與合理的判斷力也是重要組成部分——他先前在聽那位穆仙師說要求天黑以前走完金橋,抵達仙山上時便暗自盤算了一下:以仙山的海拔高度,如果真是要求完全靠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話,就算是前世那些最優秀的登山運動員也絕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完成,更不用說這幫普遍才十來歲的小孩子了。
當然在這個仙俠世界中,人的體能應該比他前世要強些。黃昶前些日子在和其他候選者結交時,也遇見過有練了呼吸吐納功夫——就是內功,甚至還有輕功的,這些人大都出自富家,言談舉止之間也甚是傲氣。剛才金橋剛剛開啟時這些人大都躥了上去,連蹦帶跳的一下子就跑了個沒影,此時已經不知道衝到哪兒去了。
不過根據黃昶先前的打探,以往曆次考核時也有這類人,可他們通過的幾率卻並不比普通孩子更高。而從拜山成功者的年齡分布上也能看出這一點——按理說十四五歲的小孩在體力上肯定比八九歲要強多了,但黃昶所接觸的幾乎所有候選者都一口咬定:拜山門要看機緣,有機緣的八九歲孩子就能進去,而若是機緣不足,十四五歲還拜不進去的大有人在——以往的紀錄也確實證明了這一點。
故此黃昶先前一直有個懷疑,而今天穆仙師所宣布的時間限製則更證明了這一點——這次考核名義上是爬山,但實際上考察的並不是體能,也多半不是登山的技巧和速度。這道“接引金橋”肯定可以讓八九歲孩子和十四五歲孩子乃至於那些練過功夫的孩子在體力和速度上拉平,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所謂“機緣”之說。
黃昶前世裏讀的是一所名牌大學,是正兒八經憑高考成績硬邦邦考上去的,對於各種考試的應付能力絕對比這個世界中任何人都要強悍。而畢業前夕找工作那段時期又跑了無數單位,對於應付各家公司人力資源經理的考察也是輕車熟路——要通過那幫人的考察,其難度恐怕不比拜仙門低多少。而根據黃昶的經驗,要應付好考試考察,首先一點便要確定是對方是要考察你什麽方麵。做到有的放矢,才有可能過關。
仔細想想,仙家收徒弟,考察一群身體尚未長成小孩子的體能好壞或是登山技巧根本毫無意義啊。至於天賦資質什麽先前就驗過了,達不到標準根本上不來,那麽這道“接引金橋”會考驗他們什麽呢?
——耐性,意誌,頭腦,也許還有品質心性,隻有這些才會是仙門需要了解的情況。因此,想走過這座橋,重要的不是需要花費多長時間,而是能不能展現出讓仙門滿意的素質。
故此先前穆陳二位仙師的提醒之言固然是一番好意,但其中恐怕也稍稍帶了點誘導之嫌——如果真有人因為聽了這些話語,遇到點困難就回頭,如此意誌不堅定之輩,想必仙門是不會收的。
而真正應該抱持的態度,穆仙師卻是單獨指點了他:
——絕不猶豫!
想通了這一點的黃昶走的愈發鎮定,嘴角邊帶著自信笑容。
…………
霧靄似乎越來越大了,連頂上陽光都被遮掩,四周圍白蒙蒙一片,就連前方道路也隻能看到十幾步遠。再遠處就是一片朦朧。
不知何時,腳下那金色的柔軟路麵也已經消失,代之以粗糙的砂石土路,砂石顆粒越來越大,最後甚至達到了硌腳的地步。不過這一點對黃昶倒沒啥影響,他特製的厚底鞋應付這種情況還是綽綽有餘。
但不久之後道路的坡度驟然增加,從原本隻稍稍向上斜變成了幾乎達到四十度角的大陡坡,好在腳下道路也相應的出現了台階,隻是這些台階有高有低,大小不一,走起來讓人感覺十分的別扭。有些地方更是需要手足並用才能爬上去。一些位於台階邊緣的石片則是銳利如刀,若稍不小心踩或扶上去說不定就會劃破手腳。
“這是在考驗咱的耐心與細心麽?”
黃昶低聲對自己說,一邊小心翼翼向上攀爬,這回倒真是有點爬山的感覺了。越往上那台階越亂,到最後幹脆不再有階梯,而隻是各種大小石頭堆積而成的亂石坡,以一種很容易崩塌的態勢堆積出一條近乎達到了七十度的向上通道,往下一看則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仿佛萬丈深淵,有些石頭踩上去感覺非常鬆動,仿佛隨時要塌陷的樣子。
“看來還要加試一門膽量。”
黃昶暗自笑道,腳下愈發的仔細,每一步踩下去都要先稍稍用力,確認落腳點安全以後才會發力將身體重量壓上去。有幾次還真被他踩出了滑落下去的鬆動石頭,不過大多數石頭卻很古怪,明明也被他踩得晃晃悠悠搖搖欲墜,卻終究一直保持了穩定。
“嗯,隻是要求耐心和細致,還有膽量,對於登山攀岩的技巧卻沒要求——這其實還是一條台階麽,隻是稍稍陡了點,會晃動而已。”
黃昶還以為已經覺察出這段山路的奧妙,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接引金橋的考驗手段可遠不止這些。
…………
一陣陣的寒風從背後吹來,其中還夾雜著雨滴,很快便增大為一場劈頭蓋臉的狂風驟雨,將他身上打得透濕。黃昶終於皺起眉頭,爬山時遭遇颶風暴雨是最危險的,關鍵是很容易引來雷劈。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找個地方避一避,待雨過風停之後再行動。但是眼下這種狀況,天知道這座金橋上的風雨會持續到什麽時候,所以黃昶在略加思索以後便繼續向前,艱難的頂著狂風驟雨一步步向前行。
如此堅持走了一段路,大約是終於離開了雨區,風雨總算慢慢小了下來。但黃昶卻並不高興——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而周圍的氣溫卻是越來越低。雨滴漸漸轉變為了雪花,風也慢慢的打起來,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積雪,並且很快便厚到幾乎要淹沒膝蓋的地步。好在這時候道路總算平緩了一些,黃昶一步一陷的在雪地中艱難跋涉,耳邊寒風刺骨,全身上下幾乎要被凍僵。
“金橋君你這可有點過份了,對十幾歲的小孩子,這麽玩很容易搞出肺炎的知道不?”
黃昶很是不滿的咕噥道,不知為何自從踏上這金橋以後,他心中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特別放鬆的感覺。要知道前世裏黃昶可也是個愛玩愛跳的活潑開朗之人,在大學裏參加了好幾個社團,還是個運動健將呢。
不過自從到了這邊之後他一直表現的“少年老成”,有時候連爹媽都要聽取他的意見,一點都沒有小孩子模樣。因為從小受到父母的特殊優待,讓他總是覺得自己對這個家庭背負著某種責任,絲毫不敢鬆懈。直到此刻,真正到了履行責任的時刻,黃昶卻反而放鬆下來,以一種輕鬆自在的心態麵對這次關係到他人生命運的考核——哪怕眼下身處寒風暴雪之中,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再走下去似乎就要倒斃在雪堆中,他卻依舊保持了一份平常心。
而且他的物質準備也不是一般的十幾歲小孩子可比——隻見黃昶從背包中摸出一個小葫蘆,裏麵裝的是烈性酒。他朝嘴裏灌了一些,又在原地跳躍活動幾下,頓時就感覺全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
“這段考驗對普通孩子明顯有點過於嚴苛了,想必不會拖得太久,加把勁挺過去!”
黃昶用這樣的話鼓勵著自己,強忍著手腳都要被凍掉的痛覺堅持向前。果然,又往前走了大約十分鍾以後,積雪暴風都漸漸消散掉,溫度也總算恢複到正常水平。而最古怪的是他身上居然不知何時變幹了,雖然還有些潮嗒嗒的陰冷之感,可和先前全身濕透的感覺卻大不一樣。
此時的黃昶又累又餓,也沒硬頂,找個地方坐下來取出幹糧飲水吃喝一番,抓緊恢複體力。他的幹糧是用上好牛肉幹捶打成肉鬆,拌以精鹽和蜂蜜,再裹到麵餅中。口味談不上好,但補充能量的效果極佳。
這種幹糧外麵不可能有成品賣,是他指導家裏人特別製作的。想起家裏爹娘輪番上陣,在昏黃燈光下用木頭錘子一點點將肉塊砸成鬆末時的溫馨,黃昶心頭泛起一陣暖意。似乎是心靈感應,這一刻他仿佛聽見身後隱隱傳來家人的呼喚,要他回家。
但黃昶隻是灑然一笑,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