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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水閣

  她說起這個,我倒真有些踟躇。見一時也商議不出個結果,便催她道:“時候不早,府裏隻有堇夫人管事,你早些回去。也早些和多福軒的人說一聲。省得她們見我遲遲不歸,又不知緣由白白擔心。”


  阮良娣見皇後沒有其他吩咐,便依舊由皇後宮中內監送了出去。


  皇後遣了殿內服侍的,細聲道:“隻怕要叫你受委屈了。那水閣本不是個常常住人的所在,現在剛入冬還好,過幾日若是變天,隻怕會冷的厲害。這宮裏折辱人的手段,實在是……”


  我知道皇後出身琅琊王氏。


  門閥世家出來的嫡女,難免多些書卷氣。便是家中長者會在定了親事後耳提麵命些內宅的隱私之事,可這種認知,如何能馬上就轉了性子。在閨中嬌養著的,不需要多費心思,就能順順利利擁有一切,如何與不爭不搶就會被人踩在腳下的後宮中人相比。


  皇後有今日,其實不知已消磨了多少本性了。


  可對這樣的手段,她還是無法做到泰然視之。何況她滿心想護著我,護著自己親子托付的人,可下旨的人是太後,她為人媳婦的如何推脫。


  因此,對我她是有些內疚的。


  麵對這樣的善良,雖然不合時宜,我依然是感念的。


  我眸子裏染著笑意,“母後不用太過掛心。小莞能應付得來。能當眾駁斥了淑妃折辱王爺和您的話,卻隻用在冷屋子裏住上一段兒,怎麽看都是值當的。”


  皇後聞言倒被嘔笑了,等笑意退了,不無感慨道:“曜兒是個有福氣的。”


  我不防皇後朝蕭王身上扯著說出這句話來,一時紅了臉。


  隻是該囑托的話還是不能不說,“若是小莞去了水閣,淑妃還是不依不饒。母後何不於父皇麵前提上兩句,淑妃今日的話,可是句句犯忌諱的。”


  皇後抿唇一笑。


  留在皇後宮中用了午膳。


  席間皇後絮絮的說些蕭王對膳食的喜好,幼時蕭王與大皇子兄弟二人在她這裏互相打鬧、出了這宮裏卻又曉得兄弟抱團的趣事也講了不少。


  講著講著,皇後忽然落下淚來。


  我明白,那是因為早逝了的大皇子。


  宮中的孩子,身份尊貴無比,也身處無比凶險之中。


  隻好軟語問道:“十皇子今日還沒見到呢。聽說長得玉雪可愛,又善學,皇上很是寵著?”竭力讓皇後借著幼子重新高興些。


  如此轉圜幾句,皇後勉強露了笑意,用了些膳食。又問我愛吃什麽,吩咐宮娥給我布菜。


  我看著自己碗碟中的菜肴,聽著皇後暖心的話語。記得幼時,母親也是這樣,總要我們多吃些。我和姐姐若是胖了點兒必定是愁眉不展不敢貪口的,母親卻總是那個為我們長胖些而真心高興的人。


  也不知父母在嶺南那邊過得如何。是不是瘦了?


  一時飯畢,便拜別皇後去了瓊林苑觀鶴台的水閣。


  皇後到底不放心,指了身邊兩個侍女跟著。又遣人先去打掃了,放置了些日用器物。我帶著兩個侍女,不緊不慢逛著走了去。既然要畫這瓊林苑,總得先拿眼睛丈量丈量。


  一路走來,心中有了數。


  不隻對園林布局有了數。對窺視著自己一行人的宮娥、太監也有了數,總有三四撥人了。


  心中暗暗冷笑。若是我不來這水閣住著,隻怕明日就有新的懿旨給我。冬日住水閣算什麽,比當年粗使奴婢住的地方總歸好多了。


  我細細打量著,瓊林苑的水閣建在太液池邊上,跟觀鶴台之間隻隔著一大片沙洲。想來為了和觀鶴台互相應和,水閣也講求抱樸守拙,是全用竹節搭建的。難怪皇後說觀鶴台旁的水閣不是個常常住人的地方。


  我施施然走進去,內裏幾大開間都不曾隔斷,倒是通透,若是夏日來此,湖麵上的風吹來,當真涼爽。


  可現在已經入冬了。白天還好,夜裏多半難熬。


  我慢慢在屋內轉了轉,見皇後之前遣人來已經在中屋布置了書案、畫具,次間和梢間的竹榻上都放置了厚厚的被褥。便轉身到中屋,坐到了畫案前。


  早點畫完,早點回府。


  鋪開起小稿的紙張,拿了炭筆,想想太後要的是“冬日春景圖”,一時便不知在紙上如何布局。


  歎口氣,我將手中炭筆放好,見水閣外的風撲進來將紙張吹得颯颯作響,忙拿鎮紙壓好了。


  既然是源於淑妃的報複性懲罰,自然不會讓我輕鬆應對了去。


  思索一陣子,還是沒有頭緒,索性站起身去外頭走走。吩咐兩個侍女一聲,加了件雪青色夾棉外衫,獨自沿著那片沙洲慢慢走著。


  臨近岸邊的淺水裏,還留著不及拔去的褐色蓮蓬和枯荷,看著確實有些像太後懿旨裏說的冬景蕭索。順著觀鶴台的木質台階拾級而上,便是觀鶴台的二層樓閣。立在那裏朝外望去,水天一色,倒是西邊兒一抹晚霞斜飛。景色姝麗開闊,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低頭看去,觀鶴台近旁的水十分清澈,似一塊碧色的銅鏡,映出水榭草木的倒影來。


  繼而想著這冬日春景的畫,又有些頭疼。幼時跟姐姐一同受教於袁夫子,若是有文章做不出,袁夫子會狠狠斥責。然而若是我眨巴著眼睛開始撇嘴做出要哭的樣子,白發夫子卻又會親自拿著點心好言哄勸。很有些為老不尊的樣子。


  可今時今日,太後的命題畫,若是做不出,隻怕哭出這一汪湖水的淚珠子來,也是不濟事的。我扶著雕花欄杆微微探身,看著平靜水麵裏自己的身影,不無自嘲的想著。


  然而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我細細琢磨片刻,衝著水中的自己如釋重負的笑了。伸手扶住欄杆正想看得更仔細些,忽然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不可。在此輕生會汙了池水!”


  眼前一花,感覺有人飛縱而來,緊接著我便身子懸空被人帶離了水邊。


  我反被唬了一跳,剛“啊”的叫出一聲,那人卻很快拿大手捂在了我的嘴上。我便隻剩含混不清的“唔唔”的發音。


  落地後驚魂不定的看去,“姚華棠姚學士!”我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對麵的姚華棠卻劍眉一挑,不屑的看我一眼,轉身一躍而起,在落日餘暉中幾個縱身便不見了。


  簡直不可思議。姚學士居然身手如此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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