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滄海月明珠有淚
赤芙安撫道:“小姐莫急。您入宮後,謝公子那裏傳來消息,大公子的確是隨軍奔赴了北地。”
我急道:“那後來呢,可還有新的消息遞過來?”
赤芙搖頭:“不曾呢。要不婢子再讓白川去打聽打聽?”
我揪心不已,“哥哥一介書生,真不知他要如何艱難才能適應那般境地。也不知道昌若哥哥和霍長風統領是否托付妥當了,好歹能顧著哥哥些。在宮中我曾遇見過昌若哥哥,可惜當時太子也在,我和他便連一句話也不能說。”
赤芙溫暖的手撫在我背上,“說起來,過幾日冬月十五是謝公子的生辰呢。”
我笑道:“是呢。你還記不記得,那年為了給他過生日,絞盡腦汁的想著送什麽生辰禮給他才好。後來還是自己繡了個荷包給他。隻是又要瞞著家裏大人,還不能讓姐姐看見笑話我,遮遮掩掩好不容易繡得了,要托哥哥轉交給他,卻又擔心哥哥罵我,到最後才總算趕在十五當天將東西送了出去。”
說到後來,我忽然有些悲從中來,淚珠便在眼中打轉,隻倔強著不肯落下來。
“娉娉婷婷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情竇初開的無憂年月裏,那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如今想來,簡直恍若隔世。
赤芙見了便手忙腳亂的給我拿帕子擦拭,直說道:“都怪赤芙不好,不該提起謝公子生辰的。”
我不忍她自責,漸漸壓製心緒止住淚,“與你何幹呢,是我自己恨著如今這種身心兩難的情形。”
“真是難為小姐了。”
我含淚笑了:“不,與宮中定妃相比,也許還是好上一些。”
若說兩難,定妃族人和她愛人兵刃相見、不死不休的情形才是真正的兩難吧。難怪她說氣悶的事兒真不少,騎馬跑上一跑才能平複些,隻怕北地的戰事一起,她的心似在火上煎著也不為過,虧得她本人是個爽朗的性子。
第二日早膳後,我本在房中做著針線,佟媽媽過來稟了幾件多福軒的瑣事。聽了一會兒,我打斷她道:“你是我多福軒的管事媽媽,這些小事循舊例即可,你做主就好不用報我。隻一樣,若有打破府中慣例的事情,必須要報與我知曉。”
略頓一頓,我又道:“說起來,此次入宮見著了定妃娘娘,實在是一位與眾不同的。”
佟媽媽抬起眼睛直直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頭去,恭順道:“定妃娘娘是厥族塔搏可汗的小女兒,一次遭遇戰中被威帝擒獲。雖然塔搏可汗很快就派人來交涉,救回了公主,可公主卻對威帝芳心暗許。她父汗自然不答應,卻沒料到這位公主自小被寵壞了,又是個敢作敢為的性子,帶了她母族部落的兩萬騎直接呼開雁門關,投了威帝。後來被威帝帶回宮來,封作定妃。”
我聽出些意思來,“兩萬麽?雁門關守將居然敢打開城門?”
佟媽媽平靜的道:“自然是不敢的。威帝讓兩萬騎退後三十裏,布衣公主隻身入城後,又派出十萬大齊兵士,將兩萬騎打散後分別接收的。公主身邊隻留了近身親衛五百人。”
遙想當年,阿史那布衣拋下所有奔向她心中的愛人,何等敢愛敢恨的女子。可如今,泯然於威帝後宮。還要時時受著大齊朝野的猜忌,連帶五皇子至今鬱鬱不得誌,狠下心來主動要求帶兵攻打自己母族的示好之舉也被威帝拒絕了。定妃娘娘眼見如今局麵,不知可有悔不當初?
我默然,唏噓不已。
若是,戰事能早些結束就好了。
那樣定妃就不用在風口浪尖的煎熬著。
蕭王可以早日回京。
而哥哥,更能多些平安歸來的可能!
“小姐!”赤芙忽然匆匆進來。
我有些愕然的看著她額頭一層薄薄的汗珠,現在可是冬天。何況赤芙一向是個穩重的,又被這幾年的變故打磨了心誌,等閑事情如何能讓她急成這般模樣?
我按捺住心中焦急,如常吩咐佟媽媽道:“媽媽自去忙吧。適才的幾件事你看著裁奪就是。”
佟媽媽看赤芙一眼,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赤芙便著急要說話,我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先不要做聲,喚來翠濃守著門口,這才帶了赤芙到梢間。
赤芙平複了氣息,稟道:“今早白川遞了消息進來,謝家大公子被皇上下了獄。”
“謝家大郎麽!可知什麽緣故?”
“白川說,謝大公子現領著兵部武庫令史的差事,前日北方有戰報來,威帝在朝堂上發了好大脾氣,斥責兵部糧草武器供給不當,兵部就將謝大公子推了出來。”
“兵部武庫主事和其他人可曾入獄?”
“不曾。兵部隻將謝大公子報了瀆職。”
我不由冷笑,“兵部武庫令史當有七人,如今主事和其他令史都無事,單單就是兵部前任尚書謝老爺的長子有事麽!現任尚書蔣毓泓真是打的好算盤!”
赤芙聞言道:“小姐是說蔣家借機清洗兵部麽?”
我頷首,“原本也是朝堂上常見的事情,可是吃相太過難看,正當戰時還如此公私不分,心思都用在人事傾軋上了,戰爭調度上又還剩幾分精神呢?我真為前方將士擔心。”
我緩緩坐下了,“何況,瀆職在平時也就罷了,如今戰局不明,隻怕性命難保。蔣家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到時昌若哥哥還不知怎樣傷心難過呢。”
若是大齊能早日得勝歸來就好了。
可這戰事雙方各有所依,在皇後宮中時候聽聞的戰報皆是互有勝負,根本是膠著的拉鋸戰。如何能早日結束?
除非,有一方實力遠勝對方。
實力者,無非兵力和物資供給。
厥族之前天災,所以在物資供給上大齊是有優勢的。若是能夠提高兵力,那麽大齊便可以有壓倒性優勢,勝負若分,自然可以早日結束戰爭。
兵力?
思量許久,我終於下了決心,陡然抬頭看赤芙:“陪我去小書房。”
赤芙不解的看著我。
我微微笑了:“去默會兒字。”
到底跟了我多年,赤芙很快將筆墨紙硯按我的喜好備好了。
吩咐了不得讓人來打擾,赤芙在小書房門口坐著做針線,誰也不讓進。
我靜心凝神一會兒,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一日的午膳、晚膳,皆是讓赤芙拿來小書房湊合著吃了。
到了晚間便已經默了出來,燭影搖曳裏看去,微黃的紙張上似開滿了一朵朵小小的芙蓉花,筆斷意連,極盡簪花寫韻之妙。
可是,就是這清秀平和的字,寫的卻是凶悍飲血之物的鍛造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