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宴
弄月姑娘是慶國最著名的舞姬,舉辦的宴會自然也不是尋常權貴家裏那些需要半端著架子或懷著別的什麽心思而參加的宴會,純粹隻是為了答謝看客們的捧場,順帶聯絡一下和貴人之間的感情罷了。所以宴會才會一開始就已經是歌舞齊歡,觥籌交錯,眾人們舉著酒杯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而最受關注的一處,當得上是墨漣七葉錦衛所在的首席位置,風頭儼然已經蓋過了身為宴會主人的弄月姑娘。
眾人聽說墨漣是天玄門門主,時不時就有幾個自詡夠得上身份的人厚著臉皮硬湊上來給墨漣敬酒套交情,不過全被錦衛給擋了回去就是了。可受這股不良風氣影響,連著坐在墨漣邊上的七葉閑著無聊跑出宴席去透氣的一會兒工夫,身邊也能碰巧地圍起一圈達官貴人家裏的女眷,女眷們左一句妹妹真是天生神采氣質不凡、右一句姐姐這裏有幾匹上好的絹布若妹妹不嫌棄他日可差人送過去、前麵來一句我與妹妹當真是一見如故不如哪天相邀一同遊玩、後麵來一句妹妹近日新得了一株上品牡丹若姐姐有空還請賞臉前來觀賞……
好嘛!不就是想和天玄門套上點關係嗎?不就是覬覦墨漣嗎?至於這麽不打草稿地撒謊嗎?!你們別來找我,找墨漣去呀!
七葉麵上維持著三分笑容禮貌地推脫著,心中卻是欲哭無淚,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會答應跟墨漣來這勞什子晚宴的,不然也不會倒黴地碰上什麽德昌公主平王沈成軒這一類她看到就應該立馬跑路的貨色。雖然是成功讓平王認定她不是許安寧了,可她終究是要和許安寧把身體換回來的,萬一到時候許安寧又和平王碰上了這又該怎麽辦?總不能讓許安寧躲著一輩子都不出來見人吧?
七葉真是越想越頭疼,越頭疼就越覺得這吵吵鬧鬧的女眷們實在是煩得很,趕緊就乖乖跑回墨漣身邊,她本來就習慣獨來獨往,日常的生活中和人的接觸也隻限於禮貌上必要的交流,如今這樣被人這麽別有用心地盯著更是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忽然無比羨慕起待在了帷帳中的沈成軒和德昌公主來,至少人家用不著和人進行虛情假意的交流啊。
“今日有幸能得墨門主光臨拙宴,弄月不勝感激,在此便以薄酒敬門主一杯。”
有清麗的聲音響起,七葉抬眼望去,正看見身著白色羽衣的弄月正眉目含笑著款款立在墨漣身旁,她麵容溫婉秀雅,身姿卓然,一身白色羽衣襯得她如同清冷月輝般迷人。
墨漣笑著將杯子朝著弄月一舉,將杯中美酒盡飲下,看到才沒出去多久就又已經跑回來的七葉,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說這兒太過沉悶要出去透透氣的麽,怎麽這麽快就跑回來了?”
“還不是被你給害的嗎?本來我一到哪兒都絲毫不惹眼的人,不過是恰巧往你身邊站了站一不小心就眾人周知了,你早些告訴我你是天玄門門主啊,我一定會在別人注意到之前就毫不猶豫的和你保持距離的。”七葉扶著額頭頭疼地說道,“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我好像是打算單獨行動的,事情為什麽會變成了現在這樣子啊。”
墨漣一臉正經:“因為你是我天玄門的貴客,保護你是我天玄門的責任,不容有失。”
“你隨便派個看起來就很不好欺負的人跟在我身邊就行了啊。”
“天玄門還有比我更不好欺負的人嗎?”墨漣眯眼一笑,順手將剛斟的酒遞給了七葉。
七葉無言以對地將酒杯推了回去:“謝了,我不喜歡苦的東西。”
墨漣:“……”
“弄月方才還在想能和墨門主同行的姑娘一定是位頗為有趣的奇女子,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弄月望著七葉掩袖而笑,不過一抬手,就已經若有似無地流露出了幾縷風情。墨漣和七葉二人自顧自地說著話沒搭理她,她竟也不覺得如何。對於她來說,墨漣肯喝下她敬的酒就已經是無上榮光了,實在是不能要求太多的。畢竟先前有那麽多身份遠遠比她要高上許多的人來敬酒,也沒見墨漣接受過。
“讓弄月姑娘見笑了。”七葉笑著對弄月說道:“安安聽聞弄月姑娘的驚鴻舞天下無人能及便一直很想見識一下,未曾想到舞還未見到倒先被弄月姑娘的姿容驚豔了一把,很是期待弄月姑娘待會的舞姿呢。”
“姑娘過獎了,弄月對安安姑娘可也是羨豔得很呢!”
弄月抿嘴笑道,神情卻是平靜淡然得很,絲毫沒有她嘴裏所說的半點羨豔之意。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說著話,隻見台上曲音漸消,一曲終歇,弄月對著墨漣微一躬身,說道:“墨門主,安安姑娘,弄月該上場了,失陪了。”
悠揚的琴聲響起,台上的弄月翩然而起,舞若驚鴻,衣袂如風擺動,美得就像從天上下凡的月宮仙子,叫人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曲中過半,激昂的鼓聲如驟雨一般急至,弄月翩然的身姿一轉,舞步有力地往地上一踏,翩然之中立刻多了股踏馬而歌的滂沱之感。
曲終。
七葉鼓掌感慨道:“原來弄月姑娘的舞跳得是真的很不錯的啊。”
“走吧。”
墨漣忽然站起身來,來的目的早已完成,而作為掩蓋真實目所用作為借口的觀賞舞蹈剛剛也已經結束,已經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七葉一臉不解:“走?去哪?”
“回去。”
“不和弄月姑娘說一聲嗎?”
“不必。”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七葉一臉遲疑,墨漣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七葉無奈,隻好半回過身體朝著還在台上的弄月微笑著揮了揮手當做告別,她對弄月挺有好感,不想這麽沒禮貌地招呼都不打讓她尷尬。弄月一愣,似是沒想到七葉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不由得會心一笑,當即也學著七葉抬起手來揮了揮。這一笑一揮手之下,身上的動人光輝又增加了幾分,隻看得台下的賓客們心曠神怡,神情中不住地向往。
怕是今晚過後,她的身價又會高上許多了。
墨漣七葉二人還未走出多遠,一名護衛突然急急忙忙地擋在七葉麵前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這位姑娘,平王有請。”
七葉皺著眉,一臉疑惑:“不知平王找我是為何事?”
護衛恭敬地回道:“在下隻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還望姑娘跟著在下前來。”
七葉搖了搖自己的手,示意墨漣把手放開:“你等我一會兒。”
墨漣抓緊七葉的手不放:“我和你一起去。”
七葉掙了幾下沒掙開墨漣的手,隻好望向護衛無奈地問道:“可以吧?”
護衛遲疑了一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一進入帷帳中,墨漣就毫不客氣地拉著七葉坐了下來:“不知平王找我們所為何事?”
平王似是沒想到墨漣會跟來,稍微愣了一下,才說道:“德昌方才多有失禮,本王這個做兄長的理當代她給姑娘道歉。”
有婢女上來奉茶,七葉擺擺手,看了沈成軒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王爺有話還是直說的好,安安不過是一市井小女子,當不得王爺如此。”
雖然對他本能升起的厭惡已經減弱很多,但到底對他還是做不出什麽好臉色。
“據先前姑娘所言,姑娘應該是名巫師,而且還是名實力不俗的巫師。”沈成軒遲疑了一下,問道,“姑娘先前在大廳所說德昌將會遠嫁之事,不知可有方法化解?”
看不出來,這沈成軒對自己的妹妹倒是挺關心的,他既這樣問,多半是因為德昌公主的婚事已經開始被提上了日程了吧。
皇家的公主對皇帝而言,比起是擁有血緣的親人或許更多的是用來鞏固權利的棋子吧,這自古以來就是每個公主的責任和義務。
他嘴裏所說的巫師,和自己所知道的巫師是同樣的吧?即便不是,大概也和相術師差不多吧。
七葉低頭思索了一下,說道:“所謂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遠嫁對於公主來說並不是大不幸,倘若公主肯接受現實,收斂一下自己的嬌縱脾氣跟著她未來的夫君好好過下去的話也未嚐獲不得一個好結局,隻是,若非得要去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話就隻會造成更多無法挽回的損失罷了,得不償失。”
沈成軒急忙開口:“可本王就這麽一個親妹妹,實在是舍不得她嫁那麽遠的地方去。若姑娘有法子化解,本王願……”
“王爺還請不要為難安安,安安隻會看相,並不會幫人改命。”七葉一把打斷沈成軒將說出口的話,她自己的事情都顧不過來了,哪裏有閑情去管什麽德昌公主的事情,光是給她一個忠告就已經算是她看在她是一名公主的份上所給的特別待遇了,不然她才不會閑著無聊去看一個人的命格。
“倘若王爺沒別的事的話,我們就先告辭了。”說罷,七葉便和墨漣一起起身離開。命運就是命運,若這麽輕易就能改變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這麽多在輪回中痛苦的人了,她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去承受改命的後果。
沈成軒一陣沉默,或許這位自稱安安的姑娘說的是對的,可德昌是他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他實在是不願讓她遠嫁他國,無論用什麽方法,他都絕對不允許他妹妹想要的幸福被破壞掉!他絕不相信一個不用倚靠別的器物就能夠算出他人命格的巫師,會沒有能夠替人改命幫人達成願望的法子!
“六哥,你是怎麽了?”
德昌公主看著神情有些陰晴不定的沈成軒覺得有些奇怪,她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怎麽一回來,她六哥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沈成軒看向德昌公主,扯出一個和煦的笑來:“婧顏,你喜歡墨漣什麽?”
“墨漣哥哥長得好看,人又溫柔,又總是笑著……”德昌公主一臉天真可愛地掰著手指頭數著墨漣的優點,忽然很疑惑地說道:“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會這麽怕墨漣哥哥呢?明明墨漣哥哥人很溫柔的。”末了又自顧自地補充道:“雖然他從不理我。”
沈成軒伸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德昌公主的頭,低聲溫柔地說道:“放棄吧,婧顏,墨漣他是不會喜歡你的。”
“連六哥你也這麽說,”德昌公主嘟著嘴不滿地說道,“但是我一定會嫁給墨漣哥哥的,除了墨漣哥哥我誰也不嫁。”
沈成軒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麵上卻還是一派溫柔地說道:“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竭盡全力為你達成的。”
聽到沈成軒所說的話,德昌公主十分開心地抱住了沈成軒,像隻小貓一般蹭了蹭他的手臂:“我就知道六哥對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