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再不相見
墨漣：“你沒事。”
七葉：“嗯。”
墨漣：“真好。”
七葉：“嗯。”
墨漣：“我想早些見到你，一不小心卻弄巧成拙了。”
七葉：“嗯。”
墨漣：“你隻會這一句了嗎？”
七葉沉默了片刻，說道：“……謝謝。”
墨漣有些自嘲：“謝我救了你？”
七葉沒有絲毫停頓的否定：“不是。”
那是為何？
墨漣想問，話到嘴邊卻終於沒說出口：“幸好不是。”
七葉：“嗯。”
又是這樣一聲淡淡的回應。
墨漣看著七葉一張分明平靜過了頭的臉，不知怎的，卻覺得分明像是看到一張太過完美的麵具，她所有的悲喜俱掩藏在了這張麵具之下，就連此刻微帶著笑意的表情都像是帶著無盡悲涼：“你在難過。”
七葉聞言，落在墨漣臂上的七棱符針頓了一頓，語氣顯得尤為的輕描淡寫：“沒有。”
“我不會死的。”墨漣說，語氣顯得空落落的，不像是在逞強說謊，卻沒來由的讓人覺得有些難過。
“嗯。”七葉垂著頭，眼簾微斂：“我不來的話你至多還能活個七八天。”
“……”
墨漣沒有反駁，語氣一轉，卻笑道：“我終究是得到了。”
七葉微愣，不知他所謂的得到指的是什麽。
“我不會死的。”他說，話語和上上句話全然一樣，語氣卻顯得無比的堅定。
“嗯，你不會死的。”她回答，語氣同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墨漣知曉七葉所說的‘你不會死’是何意，七葉同樣也理解墨漣所說的‘我不會死’是何意。
它們是相同的，卻又是不同的。
一陣清脆的木頭斷裂之聲響起，從心髒上方一路紮至左手掌心處的七棱符針裂開道道裂痕。
七葉臉色微沉，身子矮下一截，直接坐在了玉床下方。
墨漣望著七葉先前所在的位置，眼角餘光中隻看到了七葉微垂著的半截頭顱，被削短的頭發從她耳後垂下來，擋住了她的側臉，擋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有什麽冰涼的器物劃過了掌心，新生的痛覺混在全身經脈斷裂和髒腑受損產生的痛楚之中，顯得微弱不可察。指端和腕上微涼指尖碰觸的不遠處傳來溫軟的觸感和拂在手心處的平緩氣息，顯得無比的清晰和溫柔。
“我的血好喝嗎？”感覺到掌心出的柔軟觸感消失，卻久久不見七葉站起身來，墨漣眼中眸光黯了黯，笑著問道。
七葉不動聲色地往自己身上紮了幾枚七棱符針，不慌不忙地給墨漣掌心的傷口抹好藥膏，一臉嫌棄地抬起頭來，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難喝得我都要吐了。”
他輕笑了一聲，放下心來，下一刻就眼見著她將刻刀舉至唇邊，臉帶幽怨，滿臉的痛苦地抱怨：“這一刀下去，到時候我若是胖不回來到這個模樣，我就殺上你們天玄門天天吃山珍海味去！”
可你不會回來了，對嗎？
墨漣扯出一絲笑來，他很想伸手輕撫一下她的臉頰。
落下的頭發擋住了眼睛很不方便吧？
駐在這雙眼睛中的我這麽一副無法動彈的模樣一定很狼狽吧？
臉色這麽差，這股氣息讓你很難受吧？
刻刀在舌頭上劃出這麽多道血痕，你不是極怕疼的嗎？
不要以為背對著我，我就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了啊……
墨漣看著眼前越靠越近卻漸漸模糊起來的身影，感覺到她前不久還溫熱的雙唇變得無比冰寒，眉心傳來微微刺痛，像是突然之間他和她之間就立起來一道屏障將他們二人分隔了開來，她分明就在自己身邊，卻已經變得遙不可及。她會離他越來越遠，這讓覺得無能為力，讓他覺得恐慌，他總以為他修煉到這個地步就可以應付發生在她身邊的一切麻煩，足以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留在她的身邊了，原來還遠遠未夠。
在將天雷從墨漣體內引到身上的霎那間，三道不同的聲音響起，兩道來自身體之內，一道來自袖中。
七葉悶哼了一聲，瞬間變得麵無血色。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呆呆定了許久，許久，許久之後才回過來神，貼在墨漣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再見。
將褪了顏色的七棱符針從墨漣的眉心抽出，身形微晃地站起身來，再次往自己身上紮下了幾枚七棱符針，穩了穩身形，扭頭再望了他一眼，戴上麵具，腳步堅定地走了了宮殿的大門之外。
“七葉姑娘。”
一直守在宮殿之外的錦衛等人一見七葉出來，趕忙迎上前，臉帶詢問地望著她。
七葉停下腳步，聲音顯得有些嘶啞生硬：“墨漣他已經沒事了，隻是他的髒腑經脈受損很嚴重，怕是要調養好一陣子才能醒過來。”
一行人聞言大喜，頓時齊刷刷地朝著七葉跪了下來：“謝過七葉姑娘對門主的救命之恩，我等必將永生不忘！”
七葉擺擺手，有些頭大，指著身後的宮殿提醒道：“永生不忘就不要了，記住我此前說的話就行了。我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交還給你們去解決了。等墨漣醒來後告訴他，若是他還打算繼續修煉這功法的話，讓他務必將修煉這功法所必須的這股氣息修煉至能夠盡數收斂至體內絲毫不外泄再離開，否則恐怕會再次招來天雷。還有，此前的那處入口就不要再用了，你們在這兒待了那麽久身上也難免會沾染到這股氣息，萬一一個不小心超過了允許的範圍那就不好了。”
說完，朝著錦衛等人一拱手：“好了，我們就此別過了，下次再見若認出我來，還請你們將我當成陌路人。”
“再會。”錦衛拱手回了一句。
“最好不要了。”七葉笑笑，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無比的認真的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幾步，“別送我，我討厭送別。”
已經沒有下次了啊……
七葉腳步不停地走著，從袖中取出來已經碎成了幾塊的羅盤，自嘲地笑了笑，五指微一用力，將其抓成了粉碎：“真是一點錯都犯不得啊。”
她本以為她還可以有下次，未曾想不過過了片刻，她就無比清楚地明白她沒有下次了……
要攀爬的山那麽高，一開始的時候望不見的頂峰，就算過了十幾年，也依舊遙不可及。
那麽現在是在何處，會不會連最初的山腳都沒有越過去？她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於現在都被剝奪了攀岩的資格。
再然後呢？
七葉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將到了唇邊的血盡數咽了回去。
她過去的時候時常想著若是這一天到來該如何是好，若真到了非要走到最後一步不可的地步要如何拚個魚死網破的絕了七葉的血脈，想了十多年，她還沒想出方法來，現在卻已經連想都不用想了。
可惜沒辦法把八尺鏡還給夙夙了，她知道了一定很生氣的吧？
這回父親和母親的執念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了呢，一直想問的問題，也沒有辦法再問了……
幸好，墨漣已經不記得她了……
七葉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通道中走著，遠遠看到入口處顯得有些柔和的光亮，眯了眯眼睛，將落下的落發別到耳後，飛一般地朝著出口衝了過去。
她在平原上奔跑著，在山林中穿梭跳躍著，身體前所未有的輕盈，絲毫沒有重傷之中的負擔。銀色天雷落下來，被她甩在了身後，她要離開鏽音山，去尋一個清靜之處，她不想死在這滿是魔氣與鬼氣的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