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雪山傳說
雪山深處某座山峰的峰頂上，幾隻蝴蝶正繞著紛揚的雪花不停四盤旋飛舞著，雪花碰觸其上，頓時散成了一團團水霧，隨即又重新被冰寒凍成粉末，隨著雪花一起飄飄揚揚地撒落到了雪地之上，呈現出來一種無比聖潔的神聖之感。
七葉將目光從蝴蝶上收了回來，瞥向身旁正打著傘的墨漣，尋思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墨漣自連著套了幾天她的話結果什麽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來之後，基本上就沒再特地問過她什麽了。在不需要瞎編胡話的時候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流少得可憐，經常是她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在不需要進食又睡不著的時候便對著一地的木頭思索往後要如何保護好弱不禁風的自己，而墨漣則捧著一本本不知道打哪兒搬出來的類似鬼畫符的書旁若無人地研讀。
但七葉偶爾還是會有一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覺，尤其是墨漣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的時候更是如此，譬如此刻，雖然她麵上還是一樣的從容淡定，實際上卻已經快要被心底的不知所措壓得幾乎喘不過來氣了。
真是，不能夠再見的啊……
七葉想著，不由得歎了口氣。
“有什麽問題嗎？”墨漣問道。
“暫且還沒發現。”
七葉嚇了一跳，覺得自己的表情或許有些奇怪，便理了理情緒，隨口找了個話題：“這裏的雪真是少見，我還從沒見過這樣帶著梅香的雪，因為這個緣故，優曇花變得很難找呢。”
“香雪海的傳說沒聽說過嗎？”墨漣有些奇怪，“你該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就跑到這雪山來了吧？”
“啊？”七葉一臉疑惑，香雪海的故事她倒是知道幾個，可問題是她所知道的香雪海傳說和墨漣所說的肯定不會是同一個啊。而且，進入雪山根本就不需要特意了解什麽啊，傳說之類的東西根本對活下來沒有半點幫助，根本沒有必要特地去了解吧？
墨漣換了一副說書先生的語氣：“相傳梅花仙子私戀凡人……”
“停！”七葉一聽到這似成相識的開頭，立刻打斷，“容我猜一下。”
墨漣做了個“你說，我聽”的表情。
七葉口若懸河：“撇開美麗的仙子愛上凡夫俗子這樣發生機率無限小的荒唐設定，按照戲文的慣常橋段，一般而言，這樣的仙凡之戀肯定是不被容許的，所以梅花仙子和那名凡人在經過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過後最終還是抵不過天規，被活活拆散了。這裏大概會有兩種結局，一種就是凡人死了，不管是老死的還是傷心過度病死的，但結果肯定就是梅花仙子在天上日日對著他的墳塚流淚，結果落下的淚水化成了這片雪山。”
墨漣哦了一聲，顯然對七葉的猜想十分感興趣：“那第二種呢？”
“就是梅花仙子和凡人約好來生再見在此雙雙殉情自殺了，這裏就是他們真摯愛情的見證之地。”七葉一副這兩貨真是白癡的神情。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墨漣問道。
七葉思索了一下，道：“兩人是被天雷活活劈死的？為了殺雞儆猴？”
墨漣：“……你方才說仙子愛上凡人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難道不荒唐嗎？”七葉一臉不可思議，“仙人若是會留戀凡人的話又何苦去修仙？天界中隨便哪一個小仙不比世間的帝王要好上千倍百倍？”
墨漣十分同意地笑了笑：“倘若她愛上的是一位天魔呢？”
“是這樣啊，是這樣嗎？”
七葉喃喃念了一句，問道：“然後呢？立場和愛情她選擇了哪個？”
墨漣意有所指：“若是你，你會選哪個？”
七葉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立場，必須是立場。”
墨漣沉默了一下，問：“為何？”
七葉扯了扯禦寒的帽簷，將微垂的眼簾和掩在樹脂瞳片內的無盡幽暗盡數蓋了過去，麵帶笑容，語帶笑意地道：“因為我是雌雄同體的樹妖，本身已經足夠完美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另一半？”
“……”
“所以她選了哪個？”七葉繼續問。
墨漣：“魔將被眾仙人圍困重傷落敗之時，她將同伴打成重傷放走了魔將。”
“哦。”
七葉並沒有覺得很意外。反正選擇就兩個，既然不可能全都顧及又無法全都舍棄，那麽答案自然就十分清楚了。
“然後又親手殺了他。”墨漣補充道。
七葉自覺已經了解了故事的發展，頓時覺得有些興趣缺缺，百無聊賴地哦了一聲，才突然反應過來：“又把他殺了？！這梅花仙子是不是有病？！”
墨漣覺得七葉的反應十分有趣，笑道：“多半。”
“那這帶著梅香的雪怎麽來的？”
“魔將死後她便自燃了生命以全部仙力化成了這片雪山。”
這算是全部都選了，還是全部都舍棄了呢？
七葉沉默了良久，開口道：“冒昧問一句，你說的那魔將也喜歡梅花仙子嗎？”
“並不。”
“他對梅花仙子什麽感情？”
“他……應該並不認識梅花仙子，至少沒怎麽在意過她。”
“……”
“這也是坊間流傳的？”七葉覺得這故事怎麽聽都有些荒唐，並不太像世俗中那些多看重風月的書生能寫得出來的。
“這雪山中有座被雪掩埋起來的陵城，是那位魔將生前所住之地，這位魔將生前頗愛好書法，閑暇之餘便將自己的日常瑣事和所感所想全當作書法練習寫了下來。”
七葉突然想起來墨漣平日裏翻看的書來，頓時了然：“你進了那座陵城？”
“正是如此。”
“可這說不通啊，若隻是這樣的話，那梅花仙子暗戀那魔將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難不成是那梅花仙子殺了人後閑得發慌，就給自己死去的愛情篆了個碑？”七葉覺得有些崩潰，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墨漣點點頭：“差不多，她是在陵城廳堂的牆上刻的。”
七葉已經懶得說什麽了，那位仙子腦子的構造大概和她的不怎麽一樣，不然她不會一點都無法理解這位仙子的所作所為。托她的福，她現在對這片雪山真是已經半點好感都沒有了。
“回去了吧。”
七葉手朝前一伸，原本一直在三丈之外不停飛舞著的蝴蝶便飛回了指尖。
墨漣淡然開口道：“你就不問問，為何須得知道這雪山的傳說才能進來這片雪山嗎？”
七葉一臉驚奇：“難不成這傳說還有後續？”
墨漣點了點頭：“雖說坊間傳說的梅花仙子私戀凡人被斬於這片雪山的傳言是假的，但坊間關於優曇花——在民間傳說中這花叫魔靈花和雪蠎的傳言倒有幾分是真的。”
“什麽傳言？”七葉忍不住問道。
“傳言優曇花前身不過是雪山中雪蓮的一種，隻因沾上了傳言中的那名凡人死時灑下的精血才得了造化，成了可起死回生的神藥。而那雪蠎則實為梅花仙子執念所生而成。”
七葉好像明白了墨漣要說什麽：“難怪我每次采優曇花總會遇上幾條雪蠎，還以為隻是普通的守護靈獸，原來竟是這樣。可……也沒見它們有多厲害呀。”
墨漣笑笑，突然將傘交到了七葉手中，解開外袍，動作迅速地將腰間的鎖鏈除了下來，上前一步，將七葉擋在了身後：“躲在我身後。”
七葉還沒反應過來他在這種時候說的這句話是何意，突然就見山腰上的積雪一陣陣湧動，竟是數百條雪蠎一齊朝著他們二人所在的山峰疾奔了過來！
“啊！”
七葉驚叫了一聲，嚇得原本就發白的麵色越加的發白。聲音才落，已經有速度快的雪蠎如風一般奔到身前十餘丈，隻再須一瞬便能到達身前。
七葉迅速鎮定下來，將傘一扔，雙手往後腰一摸，才剛將手指劃過的第二把刻刀和第五把刻刀取了下來，忽然聽到一陣鐵鏈晃動的嘩啦之聲響起，抬眼一看，奔在最前邊的幾條雪蠎已經被切成了數十塊。七葉看著輕描淡寫地揮著鎖鏈的墨漣，又看看墨漣手中繞成了幾圈的細小鏈子，再看看以它造成的刀劍一般的效果，想起來它曾幾次纏在自己腰間，頓時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鏈子如有生命一般，影影綽綽地將倆人所在的位置劃出來了一個圈，雪蠎的屍塊堆積在邊上，落下的鮮血灑落在雪地上染成了一種漸變的紅色，豔麗異常。
七葉看著雪地上的蛇血，恍惚間竟像是看到了六歲那年的景象，碎在雪地上的那些雪蠎也俱變成了那人死前的樣子，全都似夢中所見過的景象猙獰著麵容朝著她爬了過來，厲聲斥責著，要她將他的七葉歸還給他。
現實、夢境和回憶迅速模糊起來和前不久幻境中殘留下來的畏懼一起，仿佛又要逼著她再一次直麵那些她不想麵對的現實……
墨漣一邊揮動鎖鏈，一邊瞥了一眼走到身前一臉平靜的七葉，眉頭微皺：“怎麽過來了，不是讓你躲後邊別亂動嗎？”他倒不是擔心她礙事，隻是她身上似乎有暗傷，還是不要亂動為好。
七葉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徑直朝著前方邁開了步子，步子間似有些遲疑，隱隱透著一股迷茫。
墨漣一把將七葉拉了回來，一心多用，一邊繼續斬殺雪蠎，一邊仔細地查看她剛才的站立之地是不是多了什麽東西，一邊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事。雖不明白她發生了何事，但很明顯她此時不對勁。
她這狀況應該是才出現的，而她所走的方向……
是氣味？雪蠎之血的氣味！
墨漣看著那明顯比別處紅了一圈的雪地，突然反應了過來，當即將手往七葉手中的刀刃一劃，將帶血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鼻。既然是沾了梅花仙子的執念才化生而成的，那這些雪蠎身上便應該多少帶有些她的執念，隻是單條雪蠎身上的執念氣息太弱實在很難德能起什麽作用，是以，他才一下子沒發覺，如今數十條雪蠎的血積在了一起，這執念才一齊被散發了出來，讓她沾染上了，不知道她又看到了什麽……
墨漣正想著，突然發覺懷中一空，略一低頭便見七葉迅速擲出了右手的刻刀，與此同時整個身形一矮，如一隻靈動的獵豹一般瞬間便從他臂下穿了過去，在他轉頭的一瞬間，一條帶著暗紅條紋的雪蠎忽然從雪地上穿出，張著大口直麵著七葉猛撲了過來，霎那間，已到了她身前一個身位處……
距離太近，而手中的鎖鏈又放出去太遠，想要回救已經來不及。墨漣直覺一顆心一緊，世界頓時變得黯淡無光起來，全然忘記了在幾日前自己還將身後的這人評價成了一位難得一見的高人，以她的身手未必敵不過這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