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浩浩皇恩
這一次阮嵐睡的極沉,中途未再做夢,睡了足足有一天兩夜才醒。
玉公公連忙遞上茶水和煎好的藥湯。
阮嵐的身體阮嵐自己最清楚,知道自己大病了一場。咕咚咕咚喝完玉公公讓他喝的這碗藥,舌尖感到澀得發抖。他拿起玉公公呈上的茶,啄了一口,感覺絲絲甜意自入唇那一刻起便迅速蕩開,很快將之前那股苦澀的藥味兒全蓋了下去。
阮嵐點頭誇獎:“這茶不錯。”
玉公公附和道:“這可是皇上親自拿來讓奴才煮的江南蜜茶,據說隻要喝一口,再苦的黃蓮都不會覺得難以下咽呢。”玉公公將阮嵐喝完的茶碗接住,那神情驕傲得好似在邀功。
阮嵐閉著眼睛聽出了玉公公話裏的得意勁兒:“公公,我睡了多久了?”
玉公公答道:“大人是前天晚上睡下的,當天夜裏開始起燒,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上午了。陛下這兩日一直陪著您寸步不離,隻不過現在去上朝了,一會就能回來。”
阮嵐懶得聽玉公公每句話裏“皇上長”“陛下短”的,他掀開被子,雙腳探到床底摸索著找鞋穿。
玉公公趕忙蹲到床邊,替阮嵐穿好鞋。
玉公公又說:“還有一件事要給大人說。”
阮嵐讓玉公公幫自己套上外袍:“什麽事?”
“玄墨道長差童子拿來了一張條子,上麵寫了需要您平日裏注意的地方。”
“玄墨道長?就是上次來給我看眼睛的那個老道士吧?”阮嵐從床邊站了起來,問,“需要我注意的,上次條子裏的那些還不夠嗎?”說起來,自那老道來過之後,禦膳房再也沒給他送來過什麽可口的食物。阮嵐愛吃辛辣的,已經六七天不曾吃過了。
玉公公點頭道:“是呀,還不夠。新的條子上明明白白寫著三個月內忌行房,我還呈給陛下看了,陛下氣得臉都綠了。
阮嵐聽到這裏噗嗤一下笑了,由於身體還沒病好的緣故,笑到一半立馬嗆進了氣道,阮嵐開始嗆紅著臉咳嗽。
玉公公順著阮嵐後背拍了起來,邊安慰道:“大人呐,不讓您同房是為了您好,過了這三個月您和陛下有的是機會快活。不可放縱一時誤了一世啊。您說您怎麽氣得都咳了起來……到時候咳壞了身體就不好了……”
聽得阮嵐不知該樂還是該生氣,他抬起手掌拍了一下玉公公的腦袋瓜,咳得厲害,也不忘說:“你別瞎說。咳……我這明明是太高興了才咳的。咳咳……陛下這輩子最好都離我遠遠的。”
玉公公不解,沉默半響,嘟囔道:“這麽多年了,大人您怎麽還是一點都不喜歡陛下啊……”
麵對這般奇怪的問題,阮嵐幹脆閉口不答,留玉公公一人瞎想。
尷尬的氣氛很快被推門聲打斷。
來人步伐穩健,阮嵐就算看不見,聽了那麽多年早就聽熟了。
尹輾的聲音聽上去極不友善,帶著一觸即發的火藥星子:“小玉子,怎麽阮嵐穿得如此之少就讓他下床了?”
真是飛來橫禍。玉公公覺得天氣還挺暖和的,大人已經穿了外袍,難道要再加一層棉襖?陛下您現在上朝都穿上夏天才穿的那一件了,怎麽還嫌大人穿的少啊。
當然玉公公這些話隻敢腹誹,陛下既然生氣了,他隻能跪下來聽候陛下發落。
阮嵐也覺得尹輾這火氣來得太古怪,他想,尹輾進門前多半是聽見玉公公之前那句話了。尹輾畢竟是九五至尊,不容他人妄議,一個小太監都敢在背地裏說他壞話,作為皇帝,尹輾自然會生氣。說句嚴重的,就算尹輾現在把玉公公拖出去斬了也不為過。
阮嵐怕尹輾繼續遷怒玉公公,就說:“公公下去吧,房裏留我伺候陛下就是了。”
尹輾似乎也認為自己剛剛的失態有些不妥,因此並未對阮嵐下達的命令有什麽不同意見,看樣子是默許了。
玉公公趕緊退下,大步逃出了這個隨時隨地可能掉腦袋的修羅場。
尹輾低頭注視阮嵐,病了兩天的阮嵐似乎又瘦了,下巴瘦成了一個尖。
周遭事物仿佛凝滯起來,兩人共無言,一時間連四周的空氣都沉默了下來。
阮嵐不知道尹輾呆在屋子裏不說話要幹什麽,他向左轉了個方向,問道:“陛下?”
阮嵐伸出手盲摸,無意中碰到了尹輾的手臂。
尹輾的伸手將阮嵐抱進了懷裏。
阮嵐雙眼雖然無神,卻“盯”得他心軟。
阮嵐感覺到自己的臉貼在了尹輾的頸窩,那裏溫暖而舒服。阮嵐知道,隻要自己張口狠狠地咬下去,尹輾便會沒有活路。可是阮嵐不敢,因為如果這樣做,他也會死。
畢竟這輩子已經和尹輾糾纏了十餘年,倘若一同死了,到時再一同喝下孟婆湯,保不好下輩子還要投胎在一處。
更何況尹輾是一國之君,若是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天下必定有禍端降臨。
尹輾的下巴在阮嵐頭頂徐徐蹭了兩下,說:“你太瘦了,等這次病好了,我讓禦膳房在你這兒開個小灶,你想吃什麽,盡管說就是。”
阮嵐對喜愛之食早已肖想多日,對此自然是無可推辭。
誰知尹輾又補了一句:“不準吃辛辣的。”
阮嵐就愛吃辣食。聽完,他就氣得把尹輾的衣襟往下扯了些,張嘴在皇帝陛下的鎖骨上咬了一口。
尹輾倒是不覺得痛,阮嵐並沒有用力氣。這個動作畢竟有些曖昧,尹輾領會錯了阮嵐的意思,他一把將阮嵐推倒在床上,扣住了阮嵐的肩膀。
阮嵐的兩眼無神,看起來像是在望著屋梁,他的外衫在尹輾的禁錮下皺巴著。躺在那裏無法逃脫的樣子讓尹輾頗有征服欲。尹輾望了望阮嵐纖長白皙的脖子,低頭在那上麵細細吮吻。
吻完脖子,尹輾看著阮嵐由於衣服拉扯而露出的一小截鎖骨,沒忍住又在上麵深吻了一記,舌尖伸了出來撩撥身下的人。
阮嵐倒是很淡定:“陛下,臣不能行房。”
尹輾其實記得這個事情,本身也隻是想逗一逗他,可沒想到都這樣了阮嵐還能保持頭腦清醒,並麵不紅心不跳地出聲打斷他。尹輾有些懊惱,他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理解錯了阮嵐那個咬他的動作。
尹輾坐了起來,順便伸手扶起阮嵐。
阮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問:“陛下前來何事?”
尹輾一下朝就跑來看他了,起來得匆忙,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聽見阮嵐這樣問他,尹輾不高興,抬眼看他:“朕還不能來看你嗎?”
這下阮嵐不吭聲了,隻管自己低著頭係扣子。
尹輾近幾年很少在阮嵐麵前自稱朕,隻有在真正憤怒之時才會將這個字脫口而出。
尹輾見他不語,心情便更加糟糕。他看著阮嵐雲淡風輕的表情,想起進屋前聽見阮嵐對玉公公說:“陛下這輩子都最好離我遠遠的”。
每當阮嵐說出那樣的話,在他麵前表露出這樣事不關己的神情,尹輾都恨不得想掐死他。
半響,尹輾站起身,雙手交疊在身後,外表衣著散發著不同於尋常名門望族的穩健與氣度。
近年來雖在阮嵐身旁盡量收斂自己的脾性,可平日裏臣子妃嬪見到他時,尹輾永遠這樣一般不容他人違逆的九五之尊模樣。
顯然,尹輾是真生氣了。
但阮嵐看不到。
尹輾緩緩開口:“蓮華王氏被禁足三月。”
蓮華王氏便是現在的王貴妃,蓮華二字是王貴妃父族的族名,按理說嫁人之後這族名是該消去的,可他卻在阮嵐麵前故名舊提,莫非是因為阮嵐而遷怒貴妃?
阮嵐永遠不明白尹輾在想什麽。
他心裏一緊,表麵上卻是波瀾不驚,開口問道:“何故?”
尹輾冷冷一笑:“私會情郎。”
阮嵐這下再也沒法保持無動於衷,他額上青筋暴起,循著聲音朝尹輾的方向“看”去:“尹輾!你不要含血噴人!”
尹輾看著阮嵐那終於變換了的表情,心情更加是複雜起來。他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握住阮嵐尖巧的下巴,慢慢靠近了阮嵐的臉。尹輾表情冷酷,口中帶惡:“朕理所應當擁有清理朕後宮的權力,朕罰朕的貴妃,與你何幹?”
阮嵐不由得咬緊牙關,心中暴怒。
尹輾這些年,奪走他的親人,離間他的朋友,強迫他與他苟合,使計弄瞎他的雙眼,用滾燙的烙鐵燒傷他的身體,將他囚禁於深宮八載春秋,讓他整個人變成了朝野上下人人可恥的笑話,現在竟然還跑來永莫須有的罪名汙蔑他。他阮嵐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此生此世讓尹輾這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如此踐踏。
阮嵐大怒:“陛下後宮之事當然與罪臣無關,罪臣消受不起浩浩皇恩,陛下還是離罪臣遠些為好!”
阮嵐畢竟是剛病愈,一時間火氣上湧讓他險些站不穩。說這番話時用盡了力氣,後半句話沙啞得讓人揪心。
尹輾的身份好歹是萬人之上的天下帝王,平常眾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生怕有一個疏忽怠慢了他,除了在阮嵐麵前哪裏還受到過如此苛待。
被阮嵐下了逐客令,尹輾自是憤怒不止,立即拂袖而去。
尹輾怒不可遏,開門時神情如同吃人。早已聽到屋內二人爭執的玉公公還是嚇得跪在了地上。
皇帝離開後,玉公公趕緊跑進屋,給阮嵐泡了壺茶:“阮大人,您可別氣了,陛下身體健壯定不會氣壞身子,但您可不同,大人您剛病愈,到時候氣得複發可就糟了。”
阮嵐在尹輾摔門離開時,有那麽一刹那他氣得兩眼前茫茫一片雪白。
他軟軟地癱坐在桌旁,呼吸急促,全身上下的氣力仿佛盡數用光。他接過玉公公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緩了好一會兒,氣息才終於平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