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雲霧繚繞
十日後,清晨。
皖南屏陽,齊家村紫竹林內。
“我說你怎麽這麽笨,怎麽教都教不會。”
齊莫嘴裏叼著一片細長的竹葉,從一支紫竹頂端緩緩飛身而下,隻見他手中拽著一根不長不短的小木棍,對準了阮嵐的手臂就是“啪”得一下。
“我們齊家內功擅長疾行之術,一般村中的少年修習幾日,雖不至於達到飛簷走壁的境地,但稍微跑快些總不成問題……”他吐出口中的竹葉,對阮嵐這幾日的修習簡短評價道,“可是練到現在,你怎麽跑得還是比常人慢啊。”
打也打了,說也說了,阮嵐心裏有些不服氣,卻也無法反駁,因為齊莫說得和真實情況確實半點不差。阮嵐不禁生出一種挫敗落差之感。他自幼時看書便是過目不忘,家族鄰裏皆奇之。長大後更是聞名京城的尚書公子,在哪不是眾星捧月、人見人誇,寫出的文章字字珠玉酣暢淋漓,被文人墨客爭相傳閱。怎麽到了齊莫這兒,他就成了“怎麽教都教不會”的笨蛋?
“再來。”阮嵐抿唇道,“我要是還做得不對,你盡可以繼續用那根棍子打我。”
齊莫忽得瞪大雙眼,嚇得將那隨手撿來的木棍瞬間丟了出去:“你是不是受虐狂?你做不對我教你便是,為什麽要打你?”
阮嵐不語,開始在心中默念齊莫教授給他的心法,腿部與腹部緩緩使力。
氣沉丹田,石關漸開。
百蟲中注,太白生風。
阮嵐此番動作做得有模有樣,大腿與背部的線條不再如以前那般僵硬,而是生動柔韌起來。
“很好,這次很有希望,說不定能飛起來。”齊莫誇讚道。
一陣風從竹林之外拂麵而來,阮嵐衣袂飄飄舞動,發帶肆意飛揚。他溫柔俊秀的麵容在竹林間斑駁婆娑的陽光下更顯清秀可人,可眉眼間卻透露著那麽些許嚴肅謹慎。
齊莫心中暗暗道:明明長著一張玉麵郎君小白臉,性子卻是刻板認真,真真是白瞎了這張臉,不知這種死板性子,以後還能不能娶到老婆?
齊莫“咳”了一聲,神情也不自覺地跟著阮嵐一板一眼起來,還真有些像夫子教導學生的樣子:“你現在跑起來試一試,有風助力,或許可以順勢而飛。”
阮嵐領會,伸腿邁出,足下頓時生風,沒料到一時間竟真能騰空起來,鞋底離地麵躍起半寸高。
就這麽跨了三五步,阮嵐感覺腳底有如淩空禦風,漫步雲端。
隻不過好景不長,大概也就僅邁了這麽三五步,阮嵐雙足便又重新栽回到了地麵上。
這次阮嵐眉眼間露出了幾許欣然神色,隻是依然嚴肅認真。
齊莫道:“這風刮得不錯,你可找到了一些虛空行走的感覺?”
阮嵐點頭,重新紮起了馬步,道:“再來。”
齊莫苦著臉:“你天不亮就起來練這輕功了,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時辰,難道都不累的麽。”
阮嵐很能吃苦,眼睛一眨也沒眨,道:“不累。”
齊莫望著漸漸從東方升起的太陽擦了擦汗:“要不我先回去到陸婆婆那兒拿點吃的?你本就虛,凡事講究過猶不及,你先歇會。”
“……”本來齊莫說要去拿吃食的時候,他是想幹脆坐下來直接歇著了,可一聽到後半句話,他就坐不住了,畢竟哪個年輕氣盛的男人願意被一個小毛孩說體虛。
阮嵐用手背抹了抹額前的汗水,並將鬢發束至耳後,露出了一張清秀的臉。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一個時辰後。
二人重回到紫竹林中。
“開始吧。”
阮嵐邊說邊閉目念起了心法。
氣息從丹田起在周身穴位中遊走,如上次一般順利。接著,阮嵐踏出步子,可是卻怎麽也找不到上一次漫步雲端的感覺了。也許是紫竹林中眼下中沒有風助力的緣故,阮嵐這次再也沒能懸空邁步,隻是在地上滑來滑去,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坎坷狀態。
阮嵐眼底閃過一絲失望。齊莫看在眼裏,有些不忍。
齊莫轉念一想,然後握著右拳敲在另一隻手上:“有了!”
“什麽?”
“都說人在危急關頭時會發揮出超然之力。依我看,倒不如將你帶到竹林深處那隻最高的竹子頂端,之後突然鬆手,你為了保命,自然就會使出全身的力氣運用這套心法,將輕功施展出來。”
這法子既危險又玄妙,細細一思,還真有些道理。
“危急關頭……”阮嵐道,“那如果我沒有施展出來呢?”
齊莫拍著胸脯保證:“這你別怕,以我的輕功,自然能救你,難道還能摔死你不成?”
“好,可以一試,現在便帶我去吧。”
聞言,齊莫背起阮嵐,踏著竹子一躍而上,朝林中深處飛去。
阮嵐眼前景物霎時間風雲變幻。耳畔經過一陣短暫地呼嘯之後,齊莫便載著他來到了紫竹林的最頂端。
阮嵐俯視四周,隻見底下是一片雲霧繚繞,除了齊莫腳下這支以外,遠處還有幾支竹尖破雲而出,在雲海之中點綴成景,很是有趣。
阮嵐感歎道:“沒想到這支紫竹竟能長得如此之高。”
齊莫搖了搖頭:“其實一點也不高。”
“可是都已經長至雲端了。”
“哎呀,這是障眼法,根本不是雲,哪有竹子能長到雲這麽高的?這隻是一層厚厚白白的霧氣罷了。”
阮嵐心裏了然。反正自從知道齊家村裏的人個個都會縮骨術以後,他就對這個村子的其他一切見怪不怪了。
阮嵐問:“既然到了最高處,何時……”
就在這時,齊莫忽然身形一閃,雙手鬆開,阮嵐沒有支撐,就這麽從高處直直摔了下去。
阮嵐重心不穩,身體在空中向後傾斜,衣袍和長發跟著在空中飄散。阮嵐不忘在心中默念心法口訣,可是並沒有作用,他仍在下落,並且下落得越來越快!
他向上望去,隻見齊莫神色慌亂,後背貼在整根紫竹的最上方,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
糟糕!
再這麽掉下去,他非得摔死不可。
阮嵐再次默念心法,腿部肌肉使力,可依然是無用功。
阮嵐閉眼歎息……他才好不容易逃出皇宮逃出尹輾的魔爪,難道此番要葬身於此?
就在阮嵐決定放棄之時,有一玄色人影突然從雲霧間飛身而出,淩空疾疾而來。那人雙腳輕盈地踏過一片紫竹,及時趕到阮嵐麵前,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他的後腰。
衣袂紛飛,旋轉而下。
阮嵐睜眼,心道自己為何還沒有摔死?
這不睜眼還好,一睜眼——
為何映入眼簾的竟是尹輾的臉?!
刹那間阮嵐驚恐不已,不知是哪裏來了力氣,忽然一把拍開眼前之人。雙腳一點地,便輕巧地騰了起來,一躍而起,朝外速速飛遠。
好不容易才從勾住衣領的竹尖那裏解脫的齊莫剛落回地麵,便看到了這個曆史性的時刻,他頓時目瞪口呆,驚歎道:“不是吧?生死關頭都沒能讓他飛起來,兄台你一來,他便飛走了?”
那穿玄色衣袍的男子卻不等他說完,縱身向阮嵐逃跑的方向追去。隻一瞬,那人便已無影無蹤。
齊莫回過神來,望著兩人飛走的地方,忽得心裏一沉。
不好!
這二人此刻前去的方向,正是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