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似曾相識
阮嵐撥開簾帳時,就看見張總管一個人獨自在外麵候著。
“大人……”張總管趕緊朝他行禮,“奴才這便為您打水洗漱。”
阮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叫住他:“等等。”
張總管會意:“大人請講。”
阮嵐回頭向室內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眼下陛下不在,我想跟公公說一句,能否不要稱我為‘大人’了,畢竟我現在不任半官半職,如此稱呼,實在不妥。”
張總管心中明了:“那便喊您為公子吧。”
“勞煩公公了。”
張總管問:“陛下可還睡著?”
“陛下尚未醒來,應是昨日太過勞累的緣故。”
張總管在心裏默默地想,每日雷打不動卯時前必然起身更衣的陛下,竟然今天破天荒地睡了懶覺,看來,阮大人昨夜確實是讓陛下累壞了。
得煮些什麽早膳為陛下補補身子才是。
等到阮嵐洗漱完畢再回到帳中時,太陽已經從東邊升起來了,光線正好透過營帳上的一個口子傾灑了進來,正好落在旁邊的小方幾上。
定睛一看,那方幾上放著的,可不正是前幾天阮嵐寫給陛下的那把折扇麽。
阮嵐將那把扇子拿起來,散開,然後掏出懷裏的章子,蘸了幾上放置的禦用朱墨,朝那扇麵一拍而下。
上麵立即呈現出一個火紅的「風」字。
早年那一副題著這句詩的扇子,還未來得及蓋上他的印他便弄丟了。前幾天在客棧時忘了落印,這一次,也算如願以償,了了一樁心願。
待那墨跡全幹,阮嵐才重新將扇子合上,輕輕放回原處。
他將目光轉向扔在床上沉睡的尹輾。
此時尹輾的臉比平常多了幾分柔和之氣,可能是因為閉著雙眼的緣故,眉宇間又帶了幾分平常沒有的恬靜內斂。阮嵐繼續走近了些,目光順著尹輾的脖頸胸膛向下看去,最終定格在肋下。
正在阮嵐怔然無措之時,眼前躺著的人忽然伸手一撈,攬過阮嵐的腰按了下去。阮嵐一時重心不穩,雙腿一彎,就這麽“撲通”一聲跌倒在尹輾身上。
尹輾將那層笑意掩飾得很好,反而臉上是一副睡眼惺忪之態,他打趣道::“阿嵐,你怎麽一大早就如此熱情?”
“……”阮嵐不願爭一時口舌之快,隻是想爬起來,身後卻被尹輾那一隻手臂緊緊箍著。看見尹輾的臉近在咫尺,他心裏泛起一陣不安,於是就伸手去掰尹輾覆在他身上的那隻手:“陛下……”
撲通……撲通……
他的頭不得已靠在尹輾的寬闊的胸膛上,不知道耳邊這陣心跳聲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就在這時,尹輾扣在他腰間的那隻手忽然鬆開,然後阮嵐便感覺到一個天旋地轉。
——轉眼間,他已經被尹輾翻身壓在了床榻上。
雖說阮嵐來不及反應,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抬手抵住了尹輾的身體。
看見眼前的阮嵐蹙緊了眉,尹輾歎了口氣,他趴在阮嵐身上,額頭蹭進了阮嵐的頸窩,然後輕輕吻了一下阮嵐的臉頰,湊在他耳邊說:“讓我抱一會……隻要一會便好……”
阮嵐沒有出聲應答,但尹輾知道,阮嵐這樣便算是同意了。
過了好半天,確認尹輾確實不會再有什麽動作之後,阮嵐才終於放鬆下來。尹輾沒有什麽動靜,阮嵐屏住呼吸,直感覺身上如有巨石重壓,手臂已經被壓得發麻,他開口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該用早膳了。”
阮嵐趁機把尹輾推開,坐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並揚聲向外喊道道:“張總管!陛下餓了!”
張總管麻溜地跑了進來,應道:“陛下,奴才專門吩咐底下的人為您做了粟米山藥粥,有益陽補氣之用,且對腸胃有好處。”
腸胃……
粟米山藥粥?
阮嵐心裏想,這不是以前他在宮裏常喝的麽。
尹輾心中尚在眷戀方才的溫存,被阮嵐那一推,他也顧不得張總管在說什麽了,隻隨手一揚:“那便上膳吧。”
“遵旨。”
三日後,熙來攘往的京城大軍這便啟程回京了。
一行車馬又經數日終於回到京城。進城前,張總管突然向尹輾稟報:“陛下,阮公子說,他要親自送喬姑娘回家,所以先行離開,就不跟您一起回宮了。”
當然,最後那半句話是張總管自己加上去的。
“隨他去吧。他會回來的。”尹輾心裏雖對阮嵐此舉感到不快,但也是早已料到阮嵐不願隨他回宮,定會找個借口離開。
尹輾頓了一下,遂吩咐道:“去問一下何蔚,那件事辦的怎麽樣了。”
“是。”
而在另一邊,阮嵐正帶著喬艾芬馬不停蹄地趕在皇家隊伍之前回了京城。如果再晚一點,進城的路就要被奉旨封住,常人無法通行。
阿山之事畢竟關乎阮母之死,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拖延,所以稟了尹輾過後便先行快馬回城,準備去喬氏家中附近調查一番。
畢竟時間越是拖得久,能找到的證據和消息就越少。
“大人,小女子的家在那邊不遠。”喬艾芬朝東指道,“就在那家草藥鋪子的旁邊。啊……對了,忘了和大人您說了,阿山的父親是一名大夫,是這家藥鋪子的掌櫃。這家草藥鋪子也開了好幾年了。”
阮嵐問道:“既然如此,阿山為何不跟著他父親學些醫術,反而要去戲班幹雜活?”
大夫往往受旁人尊敬,而且收入來源穩定,這些都是在戲班打雜所比不上的,阿山何必舍近求遠?
“具體原由我不清楚。”喬艾芬眉眼低垂下來,“不過,阿山說他不想當大夫。我也……不想幹涉他。”
阮嵐又問:“說了半天,為何你從未提起過他的母親?”
喬艾芬忽然睜大眼睛連連搖頭:“阿山從不告訴我他母親的事,小時候我每次問起他的母親,他便會生氣好幾天不理我……哥哥偷偷跟我說,阿山小的時候曾親眼看見他母親被歹人殺害,所以我便不再問了。”
“原來如此,我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大人說哪裏的話,您答應幫我尋找阿山民女已經很感激了,您問什麽都,我一定知無不言,有問必答。”
阮嵐心道:這樣也好。還好提前問過喬艾芬,否則到時候和阿山父親聊起,便可以盡量避免揭別人傷疤了。
說著,二人便已經走到藥鋪門外,喬艾芬朝門內喊道:“孟伯!幫我們的官大人來啦!孟伯快出來呀……”
藥鋪大門緊閉,喬艾芬轉頭說:“阿山失蹤的這些天裏,孟伯伯他一直食寢不安,還起了風寒,怕傳給病人,所以藥鋪便不開門了。不過大人別怕,我走的那幾日,孟伯已經快好了,不會傳給您的……”
這時,藥房的大門突然開了。
從中走出來一名臉色灰白之人,看模樣大約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應該就是阿山的父親孟伯。
等等……
阮嵐整個人忽然一頓。
看到眼前這張臉,阮嵐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孟伯……姓孟……孟大夫……
阮嵐的記憶裏不知道怎麽突然冒出來一句話——“鄙人姓孟,喚我孟大夫便是。”
原來是他——
就在太子尹成失勢前的某一日,阮嵐曾被尹輾壓在床榻上羞辱了半夜,那一夜他不願回家,住在了尹輾府邸旁邊的客棧裏,在第二天早上,一位大夫出現在客棧中,說要為他診治。
那幾天的記憶實在太過深刻難忘,盡管隻見過一麵,盡管眼前之人早已蒼老了許多,但阮嵐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這人便是那天早上出現的孟大夫。
“孟伯,這位大人說定會幫我們找到阿山,孟伯我們終於不用再擔心了啊阿山有救了……”喬艾芬握著孟大夫的手臂,聲淚俱下,“孟伯……嗚嗚……”
“孟大夫。”阮嵐向他拱手行了個禮,自報家門:“在下是阮嵐,前來調查孟祁山家中及附近的情況。”
孟大夫喉中哽咽,顫抖著嘴唇緩緩說道:“大人……”
他雙眼血絲遍布,看著阮嵐,不知為何,竟久久未再開口。
阮嵐還以為孟大夫已經認出了他,誰知道孟大夫忽然兩眼一閉,雙腿一彎,直接暈了過去,“咚”得一下摔倒在地。
“孟伯!孟伯!您怎麽了!”喬艾芬立即蹲下大哭起來,晃著孟大夫的胳膊道,“阿山還沒有找到,您千萬要撐住啊!”
阮嵐對她說:“艾芬姑娘,我們二人先將孟大夫扶進屋子裏,你再想辦法去找個大夫。”
喬艾芬眼裏滿是茫然無措,她立即搖了搖頭,顫聲道:“我們……我們沒有相熟的大夫了……附近也沒有大夫……不對……”喬艾芬忽得眼睛一亮,站了起來,向外跑去,“我去找兄長!他以前給孟大夫當過學徒,大人您等等,我去去就來!”
別無他法,阮嵐隻好自己一個人九牛二虎之力將孟大夫挪進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
期中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