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以為意
齊莫拉著阮嵐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後麵那些抄著家夥的人緊跟不舍,紛紛朝他們這邊追了過來。
“抓賊啦!”後麵那些壯漢繼續大喊。
行人聽到那些人喊的,自然想要四處躲避給那些人讓路。阮嵐齊莫沒辦法,隻好朝人更多更密集的人群跑去,然而這樣一來,前進的速度便慢了。
兩人繼續跑了一會兒,齊莫說:“這樣根本甩不掉他們。”
阮嵐點頭。他體力本就不如齊莫和後麵那一幫壯漢,再這樣跑下去,總會拖齊莫後腿。
齊莫眼疾手快看到了路邊的一個甘蔗攤,用手一推,那幾捆甘蔗便霹靂乓啷滾了一地。
“哎呀!啊”為首的兩個男人一時間反應不及,踏出去的腳就這麽踩在了滾動的甘蔗上,呲溜一下仰身向後倒去。
“哎呦,摔死我了。”
“快起來!接著追!”
“你們幹什麽!賠錢,賠錢!”甘蔗攤主看著一地的甘蔗滾落在地,又被人踩來踩去,眼看著是不能賣了,拔腿便追著那兩個罪魁禍首賠錢。
“罪魁禍首”之一的齊莫道:“這次我身上的傷太重,沒法用輕功背你飛了。”
“你不用、不用管我。”阮嵐喘著粗氣,體力明顯是跟不上了,他一邊喘邊說,“你、你先走吧,我們分開跑。”
“不行!你現在跟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人多勢眾,分出幾個人去追你還不容易?”齊莫向後瞄了一眼,然後對阮嵐說,“你還記得我教你的輕功心法口訣嗎?”
阮嵐心裏一緊,知曉齊莫是想讓他一同使出輕功了,可他一是隻學了幾日,二是隻碰巧施展出來過一次,眼下又過去了這麽久,心裏實在沒底。
“記得、倒是記得。可是……”
“別可是,沒時間了!”齊莫扯住阮嵐的後領,道,“快,把基礎口訣念一遍!”
阮嵐隻好喘著粗氣說:“氣沉、沉丹田,石關漸開。百蟲中、中注,太、太白生風。”
“對,就是這樣,你手上的東西我幫你拿著,跟著口訣運氣,快!再念一遍!”
後麵跟著的人越來越近,耳畔呼嘯著傳來怒吼:“抓住他們!他們就在那裏!”
阮嵐憋足了氣,一口說完:“氣沉丹田,石關漸開。百蟲中注,太白生風。”
“你現在在心裏默念幾遍,我先抓著你起來,到時放手——”
阮嵐還沒意識到齊莫口中的“先抓著你起來”是什麽意思,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齊莫竟然一把揪起他的後領飛起來了!
迎麵刮來的疾風險些讓他沒能睜開眼睛。
齊莫喊道:“我隻能這麽撐一會兒,我數三二一,就放手,你準備好——”
“等等!”阮嵐被人提溜在空中,尚在不知所措地撲騰。
“三——”
“你等一下!”
“二——”
阮嵐不得已,閉起眼睛,默念起心法。
“啊!——”
誰知,未等齊莫數到一,阮嵐便感覺後頸一鬆,整個人直直向下墜去。
齊莫竟直接鬆手了!
阮嵐別無他法,隻好死馬當活馬醫,全神貫注於腦海裏的心法,循著記憶思索著齊莫之前教他的運氣方式。電光石火間,阮嵐竟出乎意料地感覺到胸腔中有氣息上湧,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好似有一種神秘玄妙的力量正向上牽著他。阮嵐垂直下落的速度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右腳尖一點地,便再次騰空而起,兩袖翩然一揮,向齊莫行進的方向飛去。
齊莫在空中回頭,拍手叫好:“果然要出其不意,你才能學會呀!”那口氣,完全聽不出到底是在誇獎阮嵐還是在自誇。
齊莫如蜻蜓點水一般飛過了一座高樓兩排屋簷,等著阮嵐朝他這邊疾飛而來。阮嵐不負所望,使的動作雖然還稍許笨拙,氣息尚且不穩,但也能勉強撐過這一小段時間了。阮嵐依照方才齊莫雙腳踏過的地方行動,比預想之中要平穩許多。
不過眨眼的功夫,阮嵐在屋簷上幾踏幾踩之後便追上了齊莫,將那群人甩在兩條街之外。齊莫看著阮嵐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的模樣,嬉笑著道:“不錯嘛!比之前大有長進!”
阮嵐也未想到,自己能夠如此迅速便將齊莫教他的這一套輕功悉數回想起來,並運用得這般自如。此時他單足懸立在三層屋簷之上,稍一抬頭便能望見極遠處,有一抹暗紅的殘陽即將被天際吞噬,天空的另一邊有如火般熾烈的晚霞逐月,依稀可見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子圍繞四周。
“你在幹什麽?”齊莫一巴掌拍在阮嵐身上。
大約這麽一拍,拍散了阮嵐胸腔中的升起的氣息,向上牽引著阮嵐的那股力道也隨即消失不見,阮嵐本是單腳立在屋頂,因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未來得及站穩,整個人直直像後倒去。
齊莫就站在他身後,如果是在平常,齊莫定然能一手將他接住,可今天的齊莫不隻身負重傷,方才那麽一提阮嵐,又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無論是身體狀況還是反應都不如以往。麵對突然倒向他的阮嵐,他隻能措手不及地伸手一擋,力氣也差了半分。阮嵐右肩雖被他抵住,左半個身子卻依然朝他撞來。二人雙雙跌落在鋪滿簷瓦的屋頂,然後就這麽團著滾了下來,好在二層屋簷更寬,他們沒有直接從三層摔倒了一層,而是有二層接著,再從二層摔到了一樓。
“呃……”齊莫嗚呼地叫了一聲,接著咳了起來。
雖說是從三樓滾了下來,但兩次墜落都有齊莫著一層人肉墊在下麵墊著,阮嵐其實並無大礙,隻覺得身體被撞得有些酸痛罷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有一刹那的頭暈目眩,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何時之後,他伸手向下一摸。
“別摸了!你快……咳咳……你快起來。”齊莫這下徹底沒有了往日的沒臉沒皮,皺著眉頭,臉色很是蒼白,“我、我要被你壓死了!”
阮嵐連忙從齊莫身上站起來,問道:“你沒事吧?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扶你起來。”
齊莫捂著屁股“哎呦”了一聲:“怎麽可能沒事!咳……從那麽高的地方摔、摔下來,傷口都扯壞了,非死即殘啊。咳咳……”
阮嵐見他難受得滿地打滾,也不知道該從何處饞扶,見旁邊落著一個袋子,便撿起來,打開一看,裏麵的雲片糕竟然擺放整齊,模樣完好,一片片安穩地疊在那裏。他心裏覺得詫異,對齊莫說:“沒想到你寧願自己砸在地上也要護著這一袋糕點。”
“呸!我什麽時候護著它了,剛剛明明是你抱著那一袋子東西好麽。”
阮嵐思索了一下,方才滾下來時,情急之下他好像確實隨手抓住一包軟綿綿的物件抱在了懷中。
正好,不用重新買了,明日便進宮呈給尹輾。
齊莫最後一瘸一拐跟著阮嵐回了阮府,一進門就被下人抬進了屋。阮嵐命玉公公拿了十兩銀子前去齊莫說的那家服裝店和他們沿路砸的那個水果攤,然後拿了一瓶傷藥和紗布走到齊莫房內。
“我已經讓人給你請大夫去了,你先忍忍,我這就給你上藥。”
齊莫軟綿綿地趴在床上,不忘還嘴:“還算有點良心,親自過來給我上藥,沒讓下人敷衍我。”
聽得阮嵐哭笑不得,雖說的確是齊莫墊在底下他才沒受傷,可歸根結底也是齊莫偷了人家的衣服才害他二人被追的滿街跑。
阮嵐幫齊莫脫了衣服,便看見齊莫一後背觸目驚心的傷,比上次見他時傷的還要嚴重。青紫、暗紅的傷口遍布後背,血口子縱橫交錯,有一處已經腐爛化膿,依稀可見皮肉下的白骨。
“這是……?”阮嵐搖頭,“你怎麽傷的這麽厲害,這次又惹了誰?”
阮嵐看著這滿身的傷,不知傷藥該從何處上起。
齊莫愣神,沉默良久,才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阮嵐猜想大約齊莫是惹了什麽權貴之人,所以權勢滔天一手遮天,隱瞞了身份,再問下去也無濟於事,於是便轉開了話題:“你從丘芒山出來,陸婆婆和齊汶還好嗎?他們現在怎麽樣?”
齊莫微怔,將臉轉向阮嵐,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毫不關己的事實:“齊汶他死了。”
他臉上並無太多情緒,猶如在說:“鄰居家的貓死了。”
阮嵐大驚,手上的藥瓶子“怦”得一聲掉落在地,裏麵的藥粉傾灑而出。
“誒?你怎麽了?有什麽奇怪的嗎?”齊莫伸出一條胳膊到床底夠那藥瓶,“你看,都灑了。”
阮嵐看了看他手中的陶瓷瓶子,又看了看齊莫那張不以為意、略帶微笑的臉,猛的站了起來,向後退去。
“阮嵐?阮嵐你怎麽了?你要去哪?”
齊莫仰著臉,用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在那對黑色的眼瞳中,阮嵐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看見了齊莫詢問自己時那一股急切的神色,甚至看見那眸子中帶上了一層淺淺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齊汶他死了。
——有什麽奇怪的嗎?
——阮嵐,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