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蠱惑人心
四周寂靜良久。
隻聽那犀塵的聲音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還著一絲陰森、詭異,讓人摸不透卻又並非想要排斥的感覺。
“阮嵐,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阮嵐鬼使神差地點頭。
犀塵道:“到時,等我告訴了你,你便去殺了他全家,好不好?”
阮嵐沉默。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害你至此,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殺了阿山,又是誰殺了衛嬪然後嫁禍給你,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的母親,究竟是誰害你家破人亡,哪怕是到了十年後的今天,依然不肯放過你?”
阮嵐跪坐在地,神情有稍許恍惚,接著笑了:“害我至此的人,不正是你嗎。”
“你太高看我了。正是因為你們人心中有諸多邪念,我才有生存下來的契機。而你……現在可以有機會親自將奸險之人心中的邪念祛除。那便是——殺了他們。”
這時,距阮嵐三五步外的地方,突然亮起一束微光。一顆樸實無華的玉佩正懸浮在那裏,玉佩上麵紋著幾條奇怪的紋路,定睛一看,原來那上麵紋著的其實是一隻蟾蜍。
“這是……”
“戴上它,然後順著它的指引,找到一棵青檀,再與它結下契約……你便能知道,是誰害你至此,你可以複仇,為了曾經的家人,為了你那死去的母親,以及那些因你受累的無辜者。”
阮嵐向前邁了一步。
犀塵的話直擊他心底裏最為不堪的一麵。
“難道你從未心生出一絲愧疚嗎?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啊。你現在終於有了能夠為他們報仇的機會,為何不去珍惜?”
他離那玉佩又近了一步。蟾蜍的輪廓愈加清晰起來,在青白的光芒下閃著灼眼的光芒。那是一隻三足金蟾,據說,三足金蟾可以辟邪,為人們帶來機運。
“我……我要為他們複仇。”
阮嵐怔怔地睜著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玉佩。
阮嵐向前伸出手來,口中低聲道:“他們都因我而死,而我……要殺死害我的人……害他們的人……”
阮嵐忽然想起,玄墨道長提起犀塵的時候,曾說過一句話。
——“在傳聞中,隻要他在哪裏種下一棵參天大樹,便會有人心甘情願為他屠盡此處生靈。”
心甘情願。
他自嘲地發出一聲輕笑。
那金蟾口中開始緩緩吐出金線,環繞上了他的手指。
阮嵐有那麽一瞬的靜止不動,他垂著眼,仔細端詳這一隻讓人著魔的玉佩。
就在這時——
他一把扯過玉佩,奮力朝地麵上砸去。
“怦”得一聲脆響。那玉佩被阮嵐摔碎在地,而那玉佩就像砸在銅鏡上的一個口子,連帶著周遭的寂靜與混沌都開始變得四分五裂。
光線漸漸湧入。
“你——”犀塵似乎難以置信,隨後他道,“你會後悔的,阮嵐,是你逼死他們的——”
那摔碎的口子像連通了暗潮洶湧的海水般一發不可收拾。山洞中瞬間光芒大盛起來,犀塵的聲音在頃刻間消失。
映著光亮,阮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隻見他身上布滿了他之前咳下的血跡。
待他適應了周遭的光線,便開始向四處環望,卻未發現這座山洞的出口。
這光線是從頭頂投射而來,不知他該怎樣才能爬出去?
石洞中的布局十分狹長,洞頂距地麵約有五丈高,而周圍的石頭全部陡峭險峻、溜滑難攀。
“阮嵐——你在哪——”
阮嵐心裏一驚。
來自正東的方位,他聽見了尹輾的聲音。
陛下?陛下他怎會——
他想,可能這又是犀塵的什麽把戲吧。
還是呆在這裏靜觀其變。
然而,哪怕心裏藏匿著這樣周全細密、萬無一失的顧慮,他的理智終究是慢了一步。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時此刻,是出於怎樣令人衝動的原因,他開始拍打著石壁,仰首大喊。
“陛下,我在這裏!”
東邊的尹輾好似聽見了他的喊話,有序的腳步聲開始慢慢朝他的方位移動。
“阮嵐?”
最終尹輾的腳步聲停在石洞外,兩人似乎僅有一牆之隔。
“陛下!我在這裏。”
阮嵐沒有停下擊打著石壁的手,那雙手已被他拍得通紅。
“阮嵐?你在哪?”尹輾突然好像又辨不清他的聲息,步伐開始在石壁前打著轉兒。
尹輾自言自語道:“奇怪。明明他身上的標記顯示的就是在這裏……朕怎麽尋不見他的身影……”
阮嵐這下明白了,原來尹輾方才根本沒聽見他的叫喊,隻是順著他身上的烙印才尋到這裏來的。
莫非是因為這裏有什麽機關結界,隻有在裏麵的人才能聽見外麵的聲音,而外麵的人卻對此處一無所知。
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這種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阮嵐背靠著滑溜的石壁坐下,目光在石洞中穿梭。
不行,他必須要想個法子出去。
怎麽辦……地麵的石壁牢固堅硬沒有縫隙,隻有頭頂這一條路——
腦中有一線靈光閃過。
對了——齊莫曾教他的輕功!
“阮嵐。”耳畔依然尹輾的呼喊,“阮嵐,你在哪裏!”
兩側石壁陡峭而狹長,洞內構造呈一字狀。阮嵐尋了半天的功夫,才終於在光滑石壁上找到僅有的兩三個到時中途能落腳的凸起。他在心裏大致估算了一下從輕功起勢到最後能飛出去需要的步子數目以及輕功的軌跡,然後站在石洞最前端,開始默念齊莫教他的心法口訣。
“阮嵐?”尹輾在這裏等了一會之後,似乎準備走了,要去別處尋找。
不能再耽擱了。阮嵐心想。
他單足踩地,一個翻身跳上了第一塊平坦的石壁,腳尖踏在下方僅有約半寸長突起的坑窪上。
然而,也許是因為那坑窪太過光滑,也許是因為阮嵐本身是隻學了半吊子輕功所以學藝不精,無法運用得得心應手——當他踩在這第一塊石壁上時,便重心不穩地掉了下來。
好在他反應快,在頭部摔落至地麵之前用手掌一撐,向後躍去,穩住了身體。可這一撐也牽動起了他體內原本的傷痛,一陣悶脹的撕裂感順著他的胸腔散開至全身,慢慢蕩漾開來。
最為疼痛時,他的眼前一片昏花,什麽也看不見。
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既響又快,眼耳口鼻皆有一種炙熱滾燙的充血之感。
“阮嵐?!”
他聽見尹輾仍在喊他,可是那聲音已經比之前遠了幾步。
尹輾就要走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盡快攀躍至洞頂。
阮嵐忍著身體內部正發作的疼痛,雙足點地,再次飛躍而起,這一次他順利踏上了第一塊石頭,第二塊石壁也順利攀上,第三塊……第四塊……
洞口天光大亮,能看到的天際越來越廣。
這一刻,他仿若有白雲相伴,清風相隨。
終於踏上了洞頂!
在能夠極目遠眺的一刹那,阮嵐向身下的山穀中大喊一聲。
“陛下!阮嵐在這裏!”
尹輾聞聲,身體一頓,驀然抬首望去。
阮嵐喊完這一句,大約是耗盡了身上所有的氣力,體內五髒六腑的疼痛感複又發作起來,周遊於經脈中的氣息被悄然撤去,他在最高點處直直向地麵墜落。
尹輾眼看阮嵐情況不妙,便朝空中縱身一躍。
衣袂紛飛,尹輾的下擺被風掀開一個扇麵。
兩人的發梢似乎糾纏在了一起。
尹輾接住阮嵐,抱著他的時候在無意中碰到了阮嵐的手臂,便聽見“嘶”得一聲,阮嵐的表情開始變得痛苦萬分。
“你怎麽了?”
“我——我的手骨,方才好像折斷了。”
“怎麽回事?阮嵐,你之前去哪了?怎麽突然失蹤了?”尹輾心裏亦是十分著急,因此一連串問了許多疑慮。
“我……這件事,說來話長,方才我被困在一個石洞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二人翩然落地,尹輾將阮嵐小心放置在地麵上,接著向阮嵐飛來方向看去。
“哪裏有什麽石洞?”尹輾問。
阮嵐聽後心中驚詫,也朝那方向看去。
眼前果然一片平坦,隻有石質的路麵縫隙中長了一些兩寸高的雜草。
阮嵐蹙起雙眉,問:“陛下,您知道這裏是哪嗎?”
尹輾搖頭:“我隻知曉這裏是一座荒島,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阮嵐原本想問,既然尹輾不知道這裏是哪,那又是怎麽尋到這兒來的,但轉念一想,這問題多半要牽扯到他身上的烙印。而這件事情,尹輾不會提起,可能會找個別的借口搪塞過去;就算尹輾主動交待,這畢竟也是他阮嵐的一道傷疤,問完也是徒增尷尬。
更何況,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出去,而這些問題,等到出去了以後再問也不遲。
阮嵐道:“此處十分古怪,咳咳……陛下要多加小心。”
尹輾點頭,道:“我已經放了煙火訊號彈通知部下,相信他們不多久便能尋來此地。”
阮嵐躺在地上休憩,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不遠處的一個土堆,那土堆下麵似乎還埋著一塊板子,隻露出了一個角。
“陛下……咳咳……那個土堆下麵可能埋著什麽線索。”
尹輾走過去,將那土堆中的東西利落地挖了出來。
果然是塊板子,不過已然折了半邊,隻剩下一部分。
阮嵐看到尹輾的臉忽然沉寂下來。
“陛下,那上麵寫的什麽?”
尹輾走回阮嵐身邊,將那塊板子豎在阮嵐麵前。
“蕪縣……”
縱然已經缺了蕪上邊的草字頭,兩人都猜得到,這板子上寫的是“蕪縣”!
尹輾道:“莫非……這一座雜草叢生的荒島,便是在戶籍檔案中缺失的蕪縣,可是……”
阮嵐接道:“可是——臨州的轄域中,從未有過島嶼!”
大概是情緒太過激動,阮嵐的咳嗽聲開始劇烈起來,尹輾連忙蹲坐在他身邊,道:“阮嵐,先別管這麽多了,我現在為你療傷。”
“謝……謝陛下。”
被尹輾攙扶著坐起,阮嵐環顧周遭。
地上躺著些石塊。
沒有鳥獸,也沒有雜草之外的花木。
蕪縣……
難道蕪縣也像丘芒山的章家一般,曾遭遇過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作者有話要說:
xx竟然被和諧了…改成了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