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
楚非
“楚非”死了,死在楚非醒來的那個早上,死在東麟離開的那個早上,無聲無息的,無人知道,無人記得。
“你是誰。”四周一片黑暗空寂,楚非噠噠的腳步聲顯得十分突兀。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有什麽影響著自己的思想,平時的時候沒有什麽表征,但是一遇到當初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少年,那個本來是自己侄子的少年,自己就顯得有些不同了,不止一次,看著東麟的時候,明明是陌生至極的一張臉卻帶著莫名熟悉,不止如此,白天和夜晚的他在其他人眼裏簡直是兩個人。
“我是你。”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雖然帶著嚴重的縹緲之感,但是卻無比的熟悉。
楚非皺了眉,男人說的話他一點不信,隻是心裏卻有著深深的不安。
“你到底是誰,不要在繞圈子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東麟才存在的。”
“我是你,或者是,我是你心中的魔鬼。”
楚非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哪裏凝聚著大片的黑霧,“我不信上帝。”
皮鞋摩擦地麵的聲音傳來,忽遠忽近,“我說了,我是你,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你為什麽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呢。”
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黑西裝的男人緩緩走來,楚非不禁縮了瞳孔,一模一樣,隻是那個人臉上卻帶著一絲妖邪,也更加俊美,不似凡人。
“什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個男人搖搖頭,看起來很是無奈的樣子,“楚非,你愛上他了,和我一樣,和很多年前的我一樣。”
“誰?”楚非又問了一遍,雖然心中有著答案,卻還是不肯相信,實在是太荒謬了,根本不像是自己應該有的樣子。
男人似是悲憫的俯視著他,雖然兩人在同一視線,但楚非就是覺得對方在俯視自己,帶著歸來者的身份,“你應該想起來的,曾經我也像你一樣,年少的時候等待著一份溫暖,楚家就是一個巨大的泥潭,所有人都看著你往下陷,卻沒有人來幫你一把…”楚非滿臉不讚同,但是卻沒有反駁,他很討厭這樣的感覺,討厭這種有人可以完全看清楚自己的內心的感覺,但卻不是排斥,或許他在心裏就認定了他們是同一個人。
“那麽,你又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男人沉默,低著頭的樣子像是在回憶思索著什麽,“為了一個人,一個我忘不了的人。”他捂住額頭臉色痛苦,“我想忘掉他,可他就像一個魔咒一樣,死死的和我的生命糾纏在一起,我逃不開,脫不掉。”
男人的痛苦他身有所感,內心隱隱的痛,那個男人,或許就是自己,他的被孤立的絕望,被關懷的隱動,被背叛時的憤怒,獨自異國他鄉的思戀的瘋狂,全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然而隨著這些強烈的情緒而來的,卻是一種恍然,就像是忽然頓悟一般的感覺,或許冥冥中真的有天意,糾纏的再深,終有解開的一天,既然這樣,又何必作繭自縛。
“如果是我,我選擇放手。”楚非捂著額頭,剛剛大量的信息衝擊著他的腦海使他思維有些混亂,“楚非,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宿命,我的,還有,小潯的,我們終究,不能有結果。”
水靈兒
我叫水岺,水丞相的獨子,穆國的…皇後。世人謂我母儀天下,將穆子高和整個後宮都管理的井井有條,他們不知道,我原本以為我的一生就如尋常男子一般,三千弱水隻取一瓢飲,娶一個明媚聰慧女子,相夫教子,可是自己五歲時,有一個遊方的道士為我算了一命,“若為女子,則是母儀天下,若為男子,則是一世畸零,求而不得,不得善終。”
當時年幼的自己一派天真的問道:”父親,難道岺兒以後要做女子了嗎?”那時的自己還看不穿自己父親那儒雅溫和的臉上掩飾不住的悲傷。
所以自己成了丞相的獨女,穆國第一美人水靈兒,世間再無水岺。
身為女子就要承擔起女子的本分,嫁人,生孩子,管理家事,這一點,即使自己作為皇後也是無法改變的,十五歲那年,戰王穆子高凱旋,請求穆皇賜婚,當時穆子高來拜會水丞相的時候,自己就躲在屏風後麵,穆子高繞過屏風將她迎了出來,自己還記得那時他笑的溫柔,把他弄得迷迷瞪瞪,父親問他的時候就同意了。
婚後的生活很平靜,穆子高沒有碰過他,想必也是知道他是一個男子,自己也終於清醒了點,知道了自己應該擔負起什麽樣的責任,隻是有一天,一片花瓣終於觸水,泛起點點漣漪,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欲定而心不許,那個救了他的暗衛,穆子高叫他影十一,很幸運,他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不至於認錯了人。
穆子高沒有廢了他的皇後之位,穆子高再也沒進過他的寢宮,穆子高每天都在不同美人的床上醒來,穆子高,再也沒有遇到一個像影十一那樣用的趁手的暗衛,而他,也再也沒有為誰動心了。
“我有你就夠了。”燭光搖曳之中,水岺神色溫柔,將靈位小心的放進櫃子裏,鎖上,嘴角帶著笑,沉沉睡去。
穆登
穆國原不叫穆國,而是牧,一個遊牧的,不能稱為國家的部落。
穆登那時還是首領的兒子,隻知道打獵牧馬,被稱為牧族最無畏的勇士,年輕的穆登不知道什麽叫做國家,不知道政治,直到當時作為上國的大國國勢衰微,無尚宮大司空一紙預言,自己變成了滅國開疆之王。於是一夕之間,曾經想著成為最厲害的勇士娶最美麗的牧女的穆登成了被追殺的人。國破家亡啊,他倉皇的逃竄,心裏何嚐沒有恨。
血染的大地,火燒過的天空,斷顱折肢,白骨支離成為他昏迷之前最後的畫麵。現在想來,仿佛還是夢一般。
自己被僅剩的親衛保護下逃到了一個山洞,那個人就這樣穿過狹窄的甬道緩緩踏光而來,他像是拋棄了光明,靠近了黑暗,直到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依舊看不清他的臉,若不是那一句,“那就,帶回去吧,”或許這個世間,就再無穆登此人。
穆登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輕易的放棄了自己的仇恨,如此輕易的,毫無保留的,將他視為神明。他也沒想到,少年還是輕易的就不在了,就像他守不住自己的國家一樣,他依然守不住少年。有人告訴他,成大事者必經曆世間常人難以忍受之痛苦,多可笑,而那個人正是預言他會成為開疆君王的人,少年此生最親近,最敬慕的無尚宮大司空。
少年死了,清月抱著他的屍體站在自己的寢宮門口,站了許久,直到被人發現,一向最瞧不起少年的無尚宮宮主卻像是失了魂魄一樣,愣愣的看著眾人從他手中取走他的屍體,在送葬的時候,聽說他獨自大醉了三天三夜,而他則在他的墓前跪了三天,風吹雨澆,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隻是喃喃念著;“主人,北海孤冷,啞奴不該讓你一個人走…
主人,你說過你是主人,就是要護著自己的下人,啞奴多沒用,下輩子還要找到你,讓你護著…
主人,你最喜歡的江南的紹興酒,啞奴會每年都買來的,澆在你的墳頭…
主人,皎皎小姐不見了,聽說她回了無涯穀…
主人,主人…
三天三夜,他對著少年的墓碑看了許久,不敢相信他就成了這個樣子,最後他把少年的屍體挖了出來,清月就站在他的麵前,兩人對視良久,清月容顏似妖,此時卻略顯狼狽,他薄唇輕啟說道:“我助你建國,我們做個交易。”
大國滅亡前一年,牧國遺種招兵買馬,江湖上超然大派無尚宮鼎力相助,一舉顛覆舊國,成立穆國,國號為穆。
十三年後的春天,無尚宮已名聲不顯,煉器堂為穆登修建陵墓,而穆登則尋仙問藥,大力召集道士遊仙。
“陛下,這些都是召集來的域外方士。”
“恩。”此時的穆登已經有些老了,鬢角有了一縷白發,“可曾準備好。”
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道士走上前來,“陛下,我等已經測算十日,半月之後的月圓之夜正是百年來陰氣最重之時,最適宜養屍。”
“恩,可曾找到適宜的地方。”
“這。”眾人齊齊對視一眼,“北海最好,可是如今,北海並不在穆國掌控之中,若要在北海建立墓地,怕是耗時頗多,難免耽誤了時辰。”
十三年後的春天,穆太/祖舉全國之力於十日內攻下北海,穆國一躍成為第一大國,無尚宮功成名就,徹底消失無蹤。
江湖傳說,穆國開國皇帝,史稱穆太/祖的穆登曾留下巨大的寶藏,穆太/祖一生窮兵黷武,曾將穆國國土擴展到西邊的海岸,為世人留下了無盡的遐想,他死前,曾將那寶藏的位置,機關和鑰匙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時過境遷,除了掌握鑰匙的水丞相一家尚存於世,其他兩個家族已無處可尋,而讓世人眼熱的不隻是大量的財寶,還有他留下的一個驚世秘密。
傳說,人死不能複生…
但穆太/祖當年摯愛死去之後,曾經召集了大量的遊方道士,室外高人,得道高僧,隻要是與此有關,穆登都不惜一切代價。
直到他死前,複活的辦法還是沒有明了。逆天改命何其困難,他隻找到了一種不算完整的方式,用這種方式,人力物力耗費巨大,而那時穆太/祖已年老體衰,再也沒有力氣一搏了。
穆登睜著渾濁的老眼躺在龍床上,此時的他已垂垂老矣,隻有眼底一點不滅的火焰,他撲哧撲哧喘著粗氣,仿佛在與死神做著抗爭,最後還是不甘的閉上了眼,空曠寢殿中隻剩他沉重的呼吸。
夢裏,他穿過花影重重的桃林,終於見到了他的少年,少年獨臥花枝,衣帶當風,灼灼的桃花都變的溫柔不少,少年偏過頭看他,那眼裏一片煙雨朦朧仿佛染上了三分醉意,他向他伸出手,聲音有些沙啞的喚道;“啞奴。”
心裏情緒微漾,他握住了少年的手,在上麵烙下虔誠的一吻,“主人,啞奴終於見到你了,這一次,我絕不放開你。”
一代開國明君死了,死在他的寢宮,據那老太監說,穆太/祖死前神色安詳,甚至伸出來一隻手想要抓住什麽…